口黄牙和淡淡酒肉气走进学堂,哪里看得出是个授人诗书的大学者?更莫说那老古董似的课题,念经似的语气,半点谈不上儒雅风趣。
和符家曾经给她聘请的那个酸秀才好像也没什么两样?符婉儿一度这么认为。
一来是那时候她没见识,二来这两者让她昏昏欲睡的本事都是一流的。
不过现在心智到底不一样了,掐一掐大腿,还是能打起精神应付一二的。
男孩这边按照次序落了座,女孩们则还是按照以前的习惯。姜家三个女孩倒是一致的没有选择对方当同窗,姜妙仪依旧和赵渥丹黏在一起,姜妙宁和姜妙慧也有各自在同族里的好友,剩下符婉儿和一个支系的姜姓女孩配到了一起。
符婉儿对她还有些印象,这位叫姜及娣的女孩是姜家高祖那辈分出去的庶支兄弟的后人,父辈中没什么能人异士,靠着姜家这颗大树,过得不温不火。
到姜及娣母亲这里,还算有些见识,把投名状递到容氏那里,千方百计地送女儿进姜家私塾。也借着女儿这层关系,三天两头往姜家跑,在各房乃至姜老太太面前都露了脸,还为家里人在官府谋了个肥差,家底日渐富裕。
但姜及娣在学堂的日子并不好过,本就因出身不受重视,学业资质又不比姜妙仪她们出彩,记得以前每每被先生留堂,女孩当中永远都是她和符婉儿一起大眼瞪小眼。而姜家私塾要求又甚严,每年四次考核,若有两次不合格,非本家子弟就会被请退。倍感压力之下,那眉心的褶子是肉眼可见地加深。
想来是察觉到姜家三姐妹对符婉儿微妙的态度,不想惹麻烦,随将纸墨笔砚摆得远远的,一心扑到书本上,并不与符婉儿有太多眼神交流,俨然一副要划清界限的模样。
符婉儿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相安无事地听完了沈先生的课,到了华先生,语调总算不像白水似的平铺直叙了,而是多了几分抑扬顿挫、声情并茂,虽然都是用来训人的。
“瞧瞧,厉害了呀你们,一个冬天过去,肉都没少长。”华先生面带微笑道:“就是没往脑子上长。”
“你们几个新来的小姑娘我先不管,文先生那儿自有定夺。” 甩了甩手里的习作本子,看向男孩子们,“但这些破烂东西,你们也有脸交上来?不说文章优劣,单论字,狗随便扒拉几下都比你们的好看!笔杆子都拿不动了,还来读书干什么?嗯?回去好好当你们的富贵公子哥吧!倘若觉得跟着我华某学不到东西,要么我请你走,要么你请我走。就别挤在一处浪费大好光阴了……”无论先生学问多么高深,训起话来这用词一定是平易近人、通俗易懂,且男女老少、人畜不分的。
往日女孩们就隔壁读书,对华先生的作风早有耳闻,神情还算淡定。
姜及娣用余光扫了眼符婉儿,见她只是埋头打了个哈欠,又使劲揉了揉眼睛。心头纳罕,第一次听华先生的课不怕就算了,还敢打瞌睡?
但她怎会知道,符婉儿是早就习惯了的,她自己都记不清泪珠子打湿过多少宣纸课本了。作为一个十足的笨学生,华先生对她的“照顾”一向到位。
震慑完这帮玩野了的孩子,华先生巡视起学堂,眨眼看见个空位,“我说怎么少了个人跟我顶嘴呢,那家伙屁股开的花还没好全?”
姜宏澈抢答道:“旧的好了,新的又马不停蹄地开了呗。”
这下连华先生都没忍住,指着姜宏澈和学生们笑成一气。笑够了才想起还要为人师表,连忙咳嗽两声,敲了敲戒尺,“肃静!”
那头符婉儿正努力挣脱困意,囫囵听了两句,心里还想,谁家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