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秦嘉守卧室里出来时有点发蒙,以至于向他敲一笔上楼费这事都忘了。
其实就算李韵真的杀了她的亲哥哥,我也能理解。
小儿子被自己的哥哥绑架了,如果当时她选择报警,公事公办,不难猜到结局会怎么样——孩子没有被撕票,她哥哥不会被判重刑。再加上娘家人必定会出面劝和施压,疏通关系给她哥哥在牢里争取减刑,最后可能意思意思关个三五年。等他出来,小儿子还不到十岁。
换了是我,也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永除后患。
这是任何一个护崽心切的母亲都会有的想法,只是有些人没有手段和能力,有些人怕报复后玉石俱焚,孩子今后的生活没有着落。
而李韵兜里有钱,手上有刀。
老伍就是她的刀。
老伍还活着的时候,隔两三周回家来看我一次,从来不提工作上的难处。进了家门,除了问我钱够不够以外,就很少有话说了,默默地把家里的米桶和冰箱都填满再走,仿佛真是我不善言辞的老父亲。
唯一一次我记得他提到他雇主的时候,是因为他喜形于色,一边修漏水的马桶一边哼着歌。
我问他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老伍那神情,喜滋滋美得快冒泡了,说:“昨天晚上夫人差点被车挂到,幸好我把她救下来了。”
我一听,好事,立功了呀!赶紧问:“给你什么奖励了?”
老伍懵了一会儿,说:“什么奖励?这不是我份内的职责吗。”
“那你美什么?”
老伍脸红了,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我把她拉开的时候,揽了一下她的肩膀。”
就这?就这!
值得到第二天还在回味?
我一直以为老伍只是单方面卑微地仰慕着李韵,却没想到他们早已是过命的交情了。连秦嘉守都看得出来,老伍愿意为了李韵杀人。而李韵深夜在卧室里见老伍,也像是经常会发生的事。
老伍对我一个字都没有提起过。
我陪着老伍走完了一辈子,从婴儿到中年,整整半个世纪,在他去世后,我才发现我并不了解他。
我在自己的宿舍里长吁短叹地感伤了九分三十秒,瞅了眼时间,赶紧打住。今天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信息量爆炸,我还要及时写日记,这没个三千字记得完?
毛裘早就通知我李韵母子明早要去G市出差,参加一场慈善活动,下午返程后还要接秦家大公子出院,又是行程很满的一天,不早点休息精力不够用。
至于秦嘉守的舅舅是不是真的被李韵杀的,我不想管,也管不了。李韵的娘家不追究,秦嘉守也不追究,我一个打工人,有什么立场去刨根究底?
更何况这根刨到最后,多半还是老伍背锅。
第二天李韵全然忘记了半夜把我叫进她卧房的事,也忘了要向我细细盘问秦嘉守和程舒悦出游的事。
或许她要操心的事太多了,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都排不上号。
G市临近A市,开车过去1个半小时左右,本来是一趟短距离的差旅,时间上相对充裕。但是据说秦氏集团在那援建了一个学校,今天是奠基仪式,这边的风气,重要的事都图个吉时,第一锹土的培土时间定在了08:18AM。
算上培土之前要走的流程,再加上路上堵车预留的时间,出发时间就定到了5:45。
这次出行队伍可就大了,打头引导的一部车坐的是几位负责项目具体实施的骨干,然后是李韵的大F,后面还跟着造型师团队和李韵钦点的两家媒体单位。
阵仗这么大,安保力量当然也要跟上,我的保镖同事们也塞了两部7座的商务车跟在后面。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在黎明中奔赴G市。
李韵眼睛里有些宿醉后的血红丝,按着额角,给秘书打电话:“把致辞先发给我看看。”
秘书把发言稿投屏到车载屏幕上。
李韵嘴里念念有词地诵读了一遍,说:“把开头感谢各级领导那一大段都删了,缩减成一句话。这次仪式面向全平台直播,现在的年轻人不爱听这个。”
“好。”
“唔……然后结尾再用个网络上时兴的梗吧,增加一些亲和力。”
秘书有点为难:“这……李总,用什么梗?”
李韵说:“我不知道,你去想。对了,嘉守,”她转而求助坐在她身边的小儿子,“你们年轻人这几天在关注什么?”
秦嘉守今天终于换了一身不一样的装束,成套的高定西装,打了领带,出门前还被造型师小哥按住捯饬了一下眉毛和头发。
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起来,锋芒出鞘,有那么一股精英贵公子的样儿了。
我从反光镜里盯着他的前襟看了很久。第三个扣子和第四个扣子之间,金色的领带夹若隐若现,闪着富贵逼人的微光。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