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尘隐隐约约察觉到,小杨老师可能对她有那么点意思。
她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断的。比如徐庆元勾肩搭背地找他去老松树下抽烟,念尘老远走过看了他们一眼,只一眼,就瞧见小杨老师慌里慌张地把烟掐了。又比如,他在课堂上讲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时,有意无意间停驻在她身上的目光。
念尘一会儿满心欢喜,犹如老树发了新芽;一会儿又着急,离学年末越来越近,他怎么还没有表示呢?一会儿又怀疑自己,觉得可能是自作多情,看走眼了。
她想了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想到杨建华会不辞而别。
1981年六月底,她出了一趟短差,去县城给学生们订做演出服,来回要两天。回来的时候就听徐庆元说小杨老师已经走了,让她去把空出来的宿舍收拾一下。
念尘吃惊道:“大班的学生不是还有一科算数没考完吗?就这么走了?”
徐庆元说:“今天正好有个去省城的便车,他就搭了走了。算数的卷子和答案他都已经出好了,让我们安排下批卷就行了。”
“你就没留他吃了散伙饭再走?”
“留了,怎么没留。可人家说,要是错过了这趟便车,就不得不倒四五趟公共汽车才能到省城火车站。我一想也是,累得慌,就给他盖了支教证明的章子,让他赶紧走了。”
念尘走在宿舍的走廊上,只觉得又气又好笑。
干什么啊,好像多留一天就要把他绑在这里当压寨夫人似的,用得着这么着急忙慌地逃走吗。
喵喵听到走廊上熟悉的脚步声,开始chuachuachua地在背后挠门。
念尘打开房门,只见好大一块橘色就势躺倒,在她脚底下打了个滚,站起来抖擞抖擞一身毛,又开始往她脚边亲亲热热地蹭。
她抱起喵喵:“还是你好,喜欢谁讨厌谁,都明明白白的。”
喵喵:“喵。”
念尘本来以为,小白杨只是她漫长生命中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很快就会被丢到脑后。过了个暑假,她已经忘了“窈窕淑女……”下一句是什么了。
9月,又是一年新生入学。
徐庆元的扩招计划逐步走上了正轨。这一年有20个新生入学,都是六七岁的小娃娃,武校的学生规模几乎翻了一倍,念尘的工作量也增大了许多。刚开学的那几天,所有人都忙得人仰马翻的。
徐庆元忙乱中让念尘去把杨建华以前住的那个宿舍再收拾出来。
念尘问:“你又忽悠到了一个支教老师?这回是哪里人,男的女的?”
徐庆元没空跟她八卦,挥挥手让她快去,转头去应付带着娃娃来报到的家长。
念尘只好直接去了宿舍,走到门口定睛一看,那个熟悉的背影,不是杨建华又是谁?
他还是敞开着门,皮箱已经打开了,一如一年前一样。
念尘照旧下意识地寒暄了一句:“杨老师收拾东西呢?”
杨建华说:“啊……是啊。”
接不下去话了,彼此都很尴尬。相处了一年,到头来还不如刚认识时自然。
杨建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行李里找出一只绒面的盒子,细细的长条形,递到她手里时,他不好意思直视她的眼睛:“这个送给你。我看你记账用的那个圆珠笔,油墨容易褪色,用这个,过十年二十年都不会褪。”
念尘打开盒子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英雄”牌的钢笔。闪亮的银色金属笔盖,枣红色的笔身,乡政府里的文书都没有这么神气的钢笔。
“哦对了,还有墨水。墨水也是配套的,在这。”他拿出用毛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一个小玻璃瓶,拆开了也递到念尘手里,“你试试看,好不好用。”
念尘不知道他到底唱得哪一出,心不在焉地在他的指示下拧开钢笔,把笔头浸到墨汁里,咕滋咕滋地按压墨胆。墨胆里有一块空气似乎总是排不干净,她有点烦躁。
“你到底什么意思——”她扭头质问他,手里的钢笔带出来,墨水不小心甩到了杨建华的白衬衣上。
挺新的一件白衬衣,胸口一串墨点子,毁了。
“对不起。”念尘手忙脚乱地放下钢笔,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绢去擦。
杨建华捉住了她的手,本来只是想拦一下她的动作,看到她近在咫尺的脸庞就忍不住了,稍稍用力,把她顺势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算了,别管它了。别把你的手绢也毁了。”
念尘愣了一下,然后把头靠了上去。
“你一声不吭走了是什么意思呢?走就走吧,还回来干什么。”她还有点生气,嗔怪地说。
“嗯……‘但为君故’。”
“文绉绉的,听不懂。”
小杨老师没有像课堂上那样有问必答,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
念尘虽然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