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天暑月,日光灼烈逼人。
骤然从算是清凉的车厢内探出,黎慕白顿觉热浪如火苗般舔舐而来,一阵目眩头晕,倚在车门几欲站立不稳。
赵曦澄已先于她下了车,习惯性地去扶她。
她抓住门框,身子往后缩了缩,深呼吸几次,方再次提脚,状似并未瞧见赵曦澄伸来的手,兀自下车。
赵曦澄怔了一怔后,随即自然而然地收回手。
城外青山绵绵,白云渺渺,衬得一泓碧天愈发清澈。
黎慕白吁去胸中闷气,大踏步走向义庄,全然不理会跟在身后的赵曦澄。
看守义庄的是曹用。
曹用家境贫寒,素日里除了奉府衙之命验尸外,便在这义庄过活。
阿弃是昨夜遇害的,西洲府衙已立案。
此时,王赟正在府衙,除了查黎家火灾外,将会顺道问一问该案。
案发后,因天气炎热,待曹用检验完毕,裴文栋就命衙役把尸首直接送到了义庄。
曹用本坐在门前的一株老树下打扇纳凉,忽见有人来,且见来人衣着不俗,心头顿生疑惑,忙起身快步迎上。
黎慕白正要把一腔准备好的说辞冲口而出时,突想起自己曾与曹用多次照过面,此番怕是只要自己一开口,曹用就会识出她的声音来。
思及至此,她赶紧闭嘴,朝曹用颔首致意,不情不愿退到赵曦澄身后。
赵曦澄斜她一眼,直接向曹用亮明身份。
横竖他今日来这义庄之事,是瞒不住西洲府衙的。况且,他本就没打算去隐瞒。
曹用何曾接待过如此身份贵重的人物,一时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把双手在衣摆上搓了再搓,又是跪拜叩首又是打躬作揖,把赵曦澄迎进了义庄。
外头骄阳似火,义庄里面却很是阴凉,甚至寒凉、幽闭。
黎慕白奔去验尸,赵曦澄示意杜轩跟上后,闲闲转过一圈,又踱到了门外。
曹用见跟随他的那个侍者,明明是个女子,却又作男子装扮,如今还居然验起那个小倌阿弃的尸首来,登时深感纳闷。
他琢磨不准这位凉王殿下的来意,恭敬地跟在一旁小心翼翼赔笑道:“回禀殿下,这阿弃的尸首是小人检验的。小人虽是微末之躯,但于验尸一行还颇算得心应手。殿下若是有不明之处——”
“本王是在考验人,与你无关。”赵曦澄挥手打断他的话,又与他拉家常似的闲闲扯一通,弄得曹用如坠五里雾中,愈发晕头转向了。
赵曦澄借由以阿弃的验尸格目来考较他,进而提起前西洲节度使黎光一家的火灾之事故来。
曹用顺着他的话回道:“禀殿下,黎大人与他妻女的尸首,也是小人检验的。那些验尸格目,小人至今还记得。”
“那格目本王已看过,来调查火灾事故的大理寺卿王大人亦看过。如今距那火灾已有好些时日了,既然你言之凿凿称自己仍旧记得,那本王倒要瞧瞧你所言之语是否对得上,还是你在胡吹乱嗙!”
几句话唬得曹用忙又跪下,连连叩首请罪:“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本王与黎家的关系,谅你应是知道的。”
“小人知道!小人知道!”曹用继续磕头道。
前些年,前任西洲节度使黎光之女黎慕白,被当今皇帝钦点给四皇子赵曦澄做正妃,此事在西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兼之黎慕白又会探案,常在西洲行伸张正义之事。
是以,黎慕白很是受西洲民众的喜爱与尊重。
后来,黎家发生火灾,黎光与妻女均在火灾中遇难丧生,西洲民众扼腕叹息了许久。
赵曦澄望着不远处的义庄,良久后方收回视线,道:“知道就好!说来听听!”
曹用磕完头,慢腾腾抬首,面上一闪而过的迟疑之色,被赵曦澄睨见。
赵曦澄眸底锋芒一露,道:“本王久闻这黎光之女甚是会断案,没承想——”他故意顿住话,只拿眼神迫人。
曹用不由头一垂,须臾后再次抬起,小心翼翼觑了觑赵曦澄,似是横下心来一般,又重重磕下,正声道:“回禀殿下,黎大人家的火灾发生后,就是小人去验尸的,那惨状,至今仍历历在目。殿下想要了解最详细的验尸格目,小人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完,他毅然看着立在赵曦澄身后的小厮。
赵曦澄端量他片晌,心一沉,挥手让杜轶隔开了些。
曹用这才重又叩首道:“禀殿下,黎大人一家的火灾有蹊跷。小人恳请殿下看在黎姑娘曾被陛下钦点为殿下之妻的份上,请殿下查清黎家火灾背后的真相,不能让黎大人一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
赵曦澄即刻再次望向义庄。
只见那义庄在一天明晃晃的日头里,格外幽暗,如魑如魅。破陋的门大张着,俨若血盆大口,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