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着一切企图靠近的光。
她不知何时来到了门边,在光之外的冥蒙里孤身奋战,顽强厮杀,一对眸子炯炯燃烧,烧疼了他的眼。
霎时,似有利爪大力攥了一下他的心,他胸口陡地凝滞,禁不住抬脚走向她,却被曹伯的恳求声留住。
“小人恳请殿下查清黎大人一家的火灾缘由!”曹用频频叩首,“小人恳请殿下查清黎大人一家的火灾缘由!”
赵曦澄停下跨出的步履,踅到曹用面前,冷冷问道:“黎家可与你沾亲带故?”
“殿下,黎家高门大屋的,小人若是有那个福分能与他家攀扯上一二,也就不会在这里日日与死人打交道了!是小人有幸,曾常与黎大人的女儿黎姑娘一同检验尸首。黎姑娘为人侠义又公正,小人是仵作,长年接触各种案子,看的最多的便是人心不古之事,心里也就愈加明白黎姑娘这份心肠的难能可贵,一向最是敬重佩服她。”
曹用又叩拜,接着道:“小人斗胆说句冒昧殿下的话,黎姑娘去了后,小人至今还伤心着。因此,今日小人拼着这条贱命,也要把小人知道的说给殿下听,请殿下作主!”
许是太久未下雨之故,地上颇为干燥。随着曹用的一番叩拜,大把尘土伺机扬起,漫洒空中,飘浮如烟。
正阳烁亮炫目,照得这一团骤起的尘是如斯昭彰清晰,清晰得直欲令人发指眦裂。
赵曦澄在袖中捏紧了拳,隔着烟尘去看她。
她的身影,被阻在烟尘之外。
“你说!但若让本王查知你今日所言有一丁点不实之处,本王必诛你九族!”
他语调肃杀,震慑得曹用浑身发颤,“砰砰砰”磕头不止:“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所言,必定属实!”
扬尘又厚几分,幻成雾,是待人去拨开的浓雾。
曹用得到允许后,一字一顿把黎光与其妻女的验尸格目一五一十和盘倒出,又把自己所知道的黎家发生火灾时的情形巨细无遗叙了一遍。
似是唯恐自己说得不够详实明了,曹用特意放慢了语速,用了两刻钟多方说完。说完后,额发衣衫尽汗湿。
赵曦澄亦是一身的汗,不点头亦不言语,只剪手看着义庄。似被阳光晃到眼,他双眉深深蹙起,神色难辨。
见赵曦澄迟迟不表明态度,曹用又不断叩首道:“殿下,黎大人等的尸首是小人亲自检验,小人无一字虚言妄言,若有一句谎话,天打雷劈!”
赵曦澄转过脸,盯视他半日,问道:“这三人尸首,果真是黎光夫妇与其女的?”
“千真万确!”曹用无比肯定答道。
“为何之前你填写的尸格不如你说的详实?”
“回殿下,那是——”
黎慕白蓦地冲到曹用面前,目不转睛盯着他。
曹用一顿,见赵曦澄视线尖利扫来,忙低下头继续道:“回殿下,当时火灾现场十分混乱,小人检验完毕后,填写尸格时过于仓促。”
赵曦澄转首,见身旁的人眸光如飞刀,恨不得要在曹用身上挖个窟窿出来一般,忙暗暗掣了她一把,方觉察到她的手寒凉似冰,冰得他心头一颤。
进而,他紧紧捉住她的手不再放开。
“欺瞒之罪,可大可小!”赵曦澄陡地厉声一喝,“你于仵作一行已有二十余载,自认为这种说辞能糊弄住本王?!”
曹用身躯猛抖,伏地不起,前言不搭后语,哆哆嗦嗦道:“回——殿——殿下,是——小人——要——当时本就要写——详实一些的。是——有人——让小人——让小人这么做的——”
“是何人?”赵曦澄抢在黎慕白之前问道。
“小人——不知,那人——那人从头到脚都遮得非常严实,连嗓音都做了刻意改变,小人委实辨认不出来。那人说,小人不这样做,就要——小人家人的性命。小人无权无势,不得不照做。请殿下恕罪!请殿下开恩!”
“今日为何又不惧怕了?”赵曦澄语调冰寒。
“黎姑娘心肠好,待小人也是甚好。此事之后,小人良心上一直过不去,今日说出来了,也算了却一桩心事。”曹用跪地不起,“小人但凭殿下处置,只是恳请殿下千万要为黎大人一家作主啊!”
像是被滚烫的日头晒得发晕,黎慕白仿佛看到漫天赤炎尽向她一人倾来,杀气腾腾。
赵曦澄只觉被握在他掌心的那只手,冷汗岑岑不止,教他几乎要抓不稳了。
“你今日之言,本王自会斟酌。然而,本王暂时并不想还有他人知晓此事。”
说完,他牢牢执着黎慕白的手,径自上了马车,独留曹用犹在叩拜口称“小人明白,小人绝不泄露一字”之语。
火伞高张,乱蝉盈沸。但见进城的道上马车辚辚,黄尘滚滚,恍如一把惊涛骇浪的狼烟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