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当带着若生搬到了庙宇后院,她时常躺在床上看着左腿空空的裤管,不哭也不闹,只是呆呆地看着。
慧极给她送来拐杖,她便十分乖巧地学,她不提摔崖的事,也不提行舟殿的人,她从死神的手中侥幸逃脱,却好像已经活在了地狱。
装上假肢那天,她在院中的古树下站了良久,慧极陪在她身侧,她看着他,淡淡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慧极仰头望向银杏结出的果实,坦言道:“果子成熟了,浇灌它的水也必须流动了。”
她听着沙沙作响的树叶,身边的一切开始倒退,原来,她只是一个促成果的因。
结出的果是既定的事实,她身为因的遭遇也变成既定的事实。
但她曾顽强抵抗过,醒来后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不想报仇。她不愿将噩梦灌注于另一个无辜女孩身上。
可当她看着师叔脸上狰狞的伤疤,她就哑口了,倘若她们不牺牲,牺牲的便是背后万千众生。
于是她妥协了,任凭自己残缺的灵魂飞去另一个女孩的梦境,她的存在,对女孩来说是一种必然的伤害。
因为她修正了她本来的人生轨迹,并且会一直修正下去,直到让她彻底燃烧自己,点亮另一个沉睡的灵魂。
她质问过世间因果,最终,她还是顺应了因果。
苦痛在她心中发芽,仇恨成为最佳的养料,每一次,她看着如也慢慢走向预设的轨道,她总会哭着来找他,追问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每一次,他都只能默默地安抚她,叹息着摇头,无奈地在她掌心写下,别无他法。
因果一旦成熟,哪怕生死,也无法阻拦它的显现。
他知道无上的最后一步棋,他要用“爱”摧毁无尽的佛心,而他要赌的,也正是这最后一步棋,赌她的不染一尘,赌他的无量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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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慧极一起吃过素斋,如也回到了海边画室。
还未走近,她便看见门口的木阶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再三打量,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无尽?”
他转过头,看着她惊讶的神情笑了笑。
“你怎么…你没有回去吗?”
“禅师闭关了,我可以在外面多待一会儿。”
她看着他被风吹得煞白的脸,慌忙在包里摸门钥匙,“旁边就有咖啡店,你干嘛一直坐在这儿吹冷风啊。”
“我想多看看一直陪在你身边的风景。”
她拧开门,看着他真挚地神情一时语塞住了,只能赶忙将他拉进屋,把屋内通风的门窗严丝合缝地关上。
无尽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用手背探了探自己的脸,很冰,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冷。
“如也,你去了寺庙吗?”
她扶着窗户把手,扭转头有些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
无尽低头笑了,他在行舟殿二十多年,焚烧的檀香味他闻得够多了,但他想逗逗她:“因为我们有心灵感应。”
她正探出半个身子,去拉最后一扇窗户,温润海风扑面而来,她的耳边忽然响起溺水的海滩边,无尽说的那句:“如也,我护你明灯不灭。”
心口处传来空空的回音,她站在平地,却忽然有了失重的感觉。
她转过身,在岛台的水槽中冲洗冰凉的手,“禅师都闭关了你也不回行舟殿,不需要处理那边的事务吗?”
无尽走到她对面,抿着嘴牵强地笑了一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是一个用来服众的摆设,一个无上与真实权力之间的纽带。
“不用,这些事都是师尊在处理。 ”
她搓着手上的泡沫点了点头:“也是,圣尊只需普度众生。”
她转身用毛巾擦干手上的水,“上次去晚了错过了,等下次云慈节我再来乞求您的摸顶祈福吧。”
无尽的眼眸捕捉到她的背影,缓缓道:“如也,你没有错过。”
她说得真挚,他也是。
她眨着眼看向他,感到困惑:“什么?”
“你摔马时,我已为你祝祷过了。”
她想起初见那天,在混沌的黑暗中,的确听见了他念诵经咒的声音。
“那我溺水的时候,为什么听见你说…说…”她再次想起那句话,却不好意思讲出口。
“因为我将那串经咒翻译成了中文。”
她呆呆地楞在原地,原来在那么早以前,他就已经说出分量如此沉重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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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长的下午时光中,晴朗日光悄悄爬上了顶空,如也推开玻璃门,将四方木架端了出去,无尽站在一旁给绣球花淋水。
她看着缀满细小水珠轻颤的花瓣,问身旁的无尽:“慧极说,这株绣球花也是来自舟岛,但我见过的满山绣球花,都没有像这样只长一朵的,你见过吗?”
无尽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