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灜濯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
“师姐莫不是在说那书中所记载的长平之战?”
“不仅长平,伊阙、鄢郢俱是如此。一里之厚,而动千里之权者,地利也。武安君善用一切,出奇制胜,自然——”
“哼,师姐道白起用兵入神,但若不是那五千轻骑兵以必死之念切断粮道,只怕这结果…”
看着坐在对面的惊蓠没有继续反驳,灜濯更觉自己占理,
“想来也是,师姐连那被坑杀的四十万人都不在乎,更何况区区五千之数。正所谓,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师姐果然不负师父教诲,担得起这圣人之名!”
“...”
“只怕师姐眼高于顶,日后连我这师弟都视为草芥一般了!”
“灜濯!你胡说些什么??”
眼前师姐师弟所争之事桑榆没有读过,也插不上嘴,但向来把惊蓠师姐的话奉若神明的灜濯今日的表现实在有些奇怪,于是赶紧扯扯人袍角,小声提醒了一句。
上首端坐的老者静静注视着几个徒儿,沉吟许久之后,才开口问道:
“蓠儿,你可还有话要说?”
却无人应答。
此刻灜濯也醒过神来,从昨夜开始积攒的怨气终于发泄出来,可看到眼前静默不语的那个人,他才惊觉自己这如同指责的话多少有些过分。
“蓠儿?” 师父又唤了一声。
“师姐——”
“师父恕罪,弟子用心不专。”
惊蓠道歉,然后对着正前方的灜濯颔首道:
“师弟的话句句在理,惊蓠受教。”
生疏客套的语气让灜濯一僵,
“不师姐我不是——”
“罢了。”
老者叹了口气,拂袖打断了小徒弟的话。
“今日权且休沐一日,都退下吧。”
灜濯自然求之不得,刚要去追上那人解释,师父却又来了一句:
“濯儿,你留下。”
…
另两人只好回了房中。
见辰洹已然睡着,她们也不敢打扰,桑榆开口劝道:
“师姐,你昨夜如此奔波,定是累了,快去歇着吧,我来照看大师哥。”
神态有些恍惚的人难得没拒绝,但也没真的听话,而是提着剑出门了。
…
桑榆在屋内转了一圈,像是想到了什么,去了庖屋热了些粥饼。
也是巧,她刚放下那吃食,辰洹便醒转过来。
“还得是榆儿啊,师哥正觉腹中饥饿!”
桑榆咧嘴笑笑,乖乖上前将人扶起,并在身后垫了软枕。
然后,几乎是本能地,她随手拿过那粥碗,想也没想就往自家师哥怀里一塞,自己拣了块饼坐在床榻一侧啃起来。
牙齿动了两下之后,她看着眼前一动不动、面上带着几分苦笑的辰洹,直接愣在了那里。
——她怎么…忘了…
“师…师哥,我帮你…”
她颤抖着手端起粥,用勺子舀了一点后慢慢送到那人嘴边。
辰洹前倾过去喝掉,然后笑着夸赞道:
“榆儿的手艺真是越发好了!我在山外当真是思念得紧!”
可是他这话明显起了反作用,小师妹捏着碗沉默片刻,那眼泪竟是怎么也止不住了。
“榆儿啊…”
辰洹忍痛支起身子,用仅剩的那只手帮小姑娘擦掉泪水,然后轻轻将人拥在了怀里。
“这是怎么了?”
“师…师哥,我错了…是我笨,我脑筋不清楚…你…你别…别生气…”
原本的抽噎最后竟变成了嚎啕大哭。
辰洹从小看着怀里的小姑娘长大,知她除了农桑外对任何事都不甚在意,性子也是极其直白简单,当真是头一次见她如此伤心。
“师哥没生气,师哥知道榆儿心疼…”
“我…师…师哥…你…你不要有事…我害怕…”
“榆儿别怕…” 哭泣声中夹杂着几不可闻的一句回应:
“师哥答应你。”
…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正在练剑的惊蓠被唤了进去。
“师兄可好些了?”
“尚好,还是要多谢师妹!”
看着人气色不错,惊蓠也放下心来,
“榆儿怎得像是哭过?”
辰洹无奈笑道:
“不过是小孩子撒娇罢了…不说这个,我倒要问你,如何会在那溪边等我?怎么我出去这些时日,师妹竟能占天卜地了?”
惊蓠无视掉自家大师哥那夸张的语气,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你,一早就知道我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