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转过头去问了那个座次靠里些的,做的虽不是香谱里的方子,却是自己带了提前制好的蒸煮过的所需香料,自己添了心思,准备万全。
说话间,几人都转首瞧了过来,哂谑的目光看向程思琴,仿佛是提醒。
如鸢清晰地瞧见,本就慎微的程思琴埋首更低,分明变了脸色。
正如几人所说,以程家的门户,程思琴素日所学的确不曾接触到品香插花这类高门显贵才会教习把玩的东西。
这回程家得了淮王的邀帖,报的是素闻程思琴的才名,可把程大人跟夫人给高兴坏了,程夫人赶紧找人紧赶慢赶地教习了程思琴几日,更是教她把本朝香事大成的《寻香谱》翻得透透得,免得自家小女在雅集上露怯,做不出东西。
程思琴本意便是做禅悦、闻思这一类的方子,这些方子简易稳当不会出错,做来虽不出众,但不会丢了家门的颜面,毕竟这些东西她才学了几日,也只来得及记下这些,本以为够用了,可眼下身旁几人分明是在提醒她不要做出跟她们一样的东西。
如鸢也敏锐地察觉到这层意思,眼看程思琴额前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本还有两个方子也是学熟了的,可转眼间,眼瞧着又有人做了,她只能手里紧张地用银筷夹了点檀香木在研钵里,接下来的一步却不知如何是好。
旁的人都瞧见她夹着块香料却是不动了,便知是没了法子,几人一边泰然自若地挑着香料,一边互相交流了眼神,都窃窃地笑了。
如鸢又再眼风如刀地扫了那几人一眼,想着是萧云淮请到府上来贵客,回过头来看向程思琴,顿了顿柔声道:“姑娘若信得过我的话,我有个香料方子或可一试。”
程思琴惊异,眼里又惊又喜,却又蹙眉:“姑娘你不做香吗?”
如鸢爽朗含笑:“我做什么香,我就是来玩儿的,你若信我,咱们便一起做。”
程思琴听到她是来玩的,愈发惊异,看着如鸢那方案几上确实是除了果脯糕点,什么制香的东西都没有,当即便感激地点点头:“多谢姑娘搭救!”
如鸢眉眼温和,她其实比眼前人更不懂这些制香品香的雅事,不过是从前在泽月时,日日替昆玦熏炉焚香,洞里燃的都是同一种香,嗅之宁神静心,脑清目明,十分的好闻,最妙之处便是用之过后极易附体,抬手一挥暗香盈袖,也是昆玦身上的香气。
她从前问过他方子,可惜这厮小气得很,起初还不肯同她说,后来天长日久被她磨得烦了,便说过那么一回,配料却实在复杂,数种香料掺和在一起,配比又严苛,他只说了一遍,如鸢只能竭力记住一些,后来他便如何都不肯再说了。
后来如鸢自己也试过调制那么几回,可惜都没做出来,她方才探首看程思琴做香,就是为了看正儿八经的调香究竟是个什么章程。
眼下王府备给每个人的香料繁多,也算齐全,只有些譬如龙脑、迦南一类的珍品如鸢不大认识,她便自己一一闻了来,凭着记忆与昆玦洞中惯用的香味比对,很快就发觉,怪不得以前她在山中制不出他惯用的味道,原是有些原料分明珍贵,她从前见也没见过,但味道一闻却当即认了出来。
好半晌,如鸢一边挑着香料,程思琴在一旁研磨,又听她的吩咐加些什么东西,二人配合得极好,进度飞快,逐渐有了样子,那几个原本笑话程思琴的脸色很不好看,恨恨地瞪了如鸢几眼,却暂时奈何不得,只得自己赶紧调香。
廊下一片窸窸窣窣的研磨声,未多时,很多人都配好了方子,各自开始制作成品。
如鸢端着程思琴已经配好的香料闻了闻,虽相差还有段距离,不过同昆玦所用香味已经契合了七八分了,心中大喜,当即又于瓷碟中滴了几滴玫瑰油,又烧化了些许软香加入其中,搅匀之后,同程思琴笑笑,跟着搓制出三颗香丸。
她只没瞧见,自己同程思琴制香半晌,萧云淮一直在往她这边看。
这还是萧云淮头一回见如鸢煞有介事的样子,凝眸处,英朗的眉间不觉堆起笑意,元赫跟赵庭芝不明所以,萧云淮微微挑眉示意,三人生笑,贺青见状也跟着看了过去。
一旁的庆国公独女周绮玥一边制着香,也正好瞧见萧云淮几人的投去的目光,她也顺着几人视线微微侧过头去看向位置最末,正见程思琴专心致志地做着香,再回首,萧云淮且还对其笑着。
一瞬,周绮玥调香的手上顿了顿,脸上忽涌现出一股若有所思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