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惊又怕,不觉气怔。
若当时知元贞受伤,便可悄然以灵力化瘀止痛,只留一点痕迹,权做无事发生,何至于等到这会儿,要看着她强撑着走在这崎岖山路。偏她心大,这会儿自己不知疼得如何了,还有心思逗自己说话。
润玉默默叹息,做凡人还这般胆大包天,也不知是无知无畏,还是有心早日给他一个了断。
“山兽性野,若它知你身上有伤,恐怕激其凶性。可是你不该瞒着我。”
元贞越是让他宽心,润玉就越觉懊恼,说话间不觉带出几分亲昵。
润玉站住不走,元贞也乐得就地休息一会儿。
她瞧了一回润玉神色,心中十分纳闷:急公好义到这般田地,是赶着要白日飞升么?
“未见血腥。激发凶性倒不至于,只是怕她心里过不去,这才费心瞒着的。那露了馅了的芝麻汤圆是个小人儿精,前些日子有位师兄说她胖,半年了,还追着凶人家呢。她只是不会说话,心里却清楚的很。若是知道自己刚才弄伤了我,她会一直内疚的。”
等了半晌,润玉没有笑她痴傻,却认认真真地问了她一个问题,“那你呢?你可有想过你自己。你只是一个凡人,若她失控伤了你,你该怎么办?”
果然,许多事,只有自己亲身经过才会懂。
那段灰暗混沌的岁月里,是邝露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守着君臣的界限,为他哭,为他笑,为他每一份看不到希望的沉沦和付出心痛,但他那时已执迷到无知无觉——只要锦觅还未绝了他的一丝希望,便是死,也是甘心的。万一她回头了呢?
当年一次次哭着离开的邝露该是何等崩溃绝望,现在的润玉有些懂了。
她在为她的朋友舍身忘我,体贴备至,而他只是一个初见的陌生人,连劝谏的资格都没有。
元贞觉着润玉道友眼尾的一抹绯红煞是好看,颇为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看润玉的架势是想和她说会儿话,便大大咧咧地就地找块儿石头坐下,随手捡了一根趁手的木棍,想到一会儿拄着走路能轻快不少,心情便更愉快几分。
“道友言重啦。我就是磕碰一下,疼一阵子就好了,可要是让那个小汤圆儿知道,她会一直记着的,我下回倒不好找她玩儿了。”
“伤我非她所愿,况且,我一直都知道她是猛兽,从我决定和她交朋友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做好了受伤的打算。这点小伤,不妨事,不妨事。”
天界的踏雪仙子会不会也是这样宽宥他的?
踏雪仙子明眸善睐,生着一张圆润的娃娃脸,狡黠与天真从容交替,在她脸上没有半分违和。
凡人元贞年方十六,久居深山,半置身红尘之外。她与踏雪相似的面容上,还带着几分青涩的稚气。
梅树易了风土,结果依然是梅子。
润玉默然凝望着元贞,这世间的善恶在她清澈的眼眸中分明,又归于一统。众生皆苦,神的慈悲从来公允,平等赐予每一个渴望垂怜的众生。
既然他不能独有,那便只好祈求这份慈悲能照见他的诚心,肯为他多停留片刻。
“这不算什么,真的,我没事……”
元贞把受伤的腿搭在斜支小木棍上,舒坦不少,话未说完,忽然双足腾空而起,已被润玉背在身后。元贞慌忙制止:“这不合适,润玉道友,放我下来。”
她虽是个清静自在的出家人,不拘俗礼,道法也自成一派,不受许多约束,但毕竟年纪还小,被初识的男子背在身上,甚觉不妥。
润玉起身便走,牢牢地扣着元贞的死穴,不给她一点拒绝的机会,“日将中天,你的义兄还等着你用午膳。”
哦对,该吃饭了。元贞恍然大悟,她刚吃了一根胡萝卜,不慎将这件要紧事忘得干净。
润玉道友再陪着自己这么慢慢的走下去,怕是要错过午间的斋饭了。
有朋自远方来,第一顿就挨饿,怎么都是说不过去的。
元贞拾阶而下,“那就有劳道友了,来日必当重谢。”
察觉背上的人老实下来,润玉却不痛快得很,平添一杠的义兄抬出来,倒比他这个签过婚书的义兄还好用。
脚下不慎,青苔一滑,元贞双臂瞬间放下矜持,搂住了润玉的颈子,天帝的无名火便又没名没份地消散在竹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