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沐春阳,司塾陈郎”,此为凤翔百姓口口相传的歌谣,为陈塾掌而作。
只因陈三郎自在凤翔立足,兢兢业业经营义塾,尽心竭力照顾寒门。为了给学里筹资,他应酬各方士绅,一边帮他们料理生意,一边向他们募集善款,整日忙得不见踪影,即便如此,他仍会每月抽出时间去义塾授书,趁便巡查学中有何缺略,学生有无困厄,遇到家中实在困难的学生,陈塾掌甚至会帮忙垫付租税。更可贵的是,陈塾掌从不为举业苛责学生,除举业外,他还在义塾广开经商、渔猎、武学等诸般课业,要旨是为学生打通谋生之路,并不以任何凛然大义压迫他们。
这些毫无私心的纯然善意,如同早春时驱散寒霜的暖阳,让人舒心,给人慰藉。百姓们都记得陈塾掌的好处,渐渐便有了这句歌谣。
“多年前的朋友,一时想不起来了。”谢尘随口回道。他怕苏轼要请那位陈塾掌来照顾他,又道,“谢尘有桑鸣在旁,不劳他人费心。”
话已至此,苏轼不好再说什么,道:“也好。”他朝堂舍方向喊道:“何七兄在吗?”
一位灰衣劲装的武人从屋顶翻下,飞身跨过横桥,至苏轼身侧,应道:“郎君。”
苏轼道:“送谢郎君一程。”
何七领命,行至谢尘身边。谢尘瞥他一眼,没说话。
谢尘被桑鸣扶着缓步离开,将至堂舍,苏轼突然喊道:“等等。”
苏轼俯身,捡起一把折扇,道:“足下的折扇落下了。”
谢尘道:“权当薄礼,赠与子瞻兄。”
苏轼看一眼扇子镶的金边,道:“此物太过贵重,苏某不敢受。”
“苏郎君,”辜舟上前一步,“我送过去吧。”
“舟儿有心了。” 苏轼微笑。
辜舟双手接过折扇,朝苏轼鞠了一躬,小跑至谢尘身边,微微俯身,将折扇递过去,仰头怯生生看着他,道了声“谢郎君”。
谢尘低头看她片刻,嘴角扬起,露出笑容,不同于适才的满面春风,这份笑容带着发自内心的柔软。他拿过折扇,俯身靠近辜舟,轻声道:“舟儿且寄居在此,待哥哥伤好,便来寻你。”说完微微一笑,移步离开。
莫非她真有个哥哥?辜舟搜索一下自己八岁前的记忆,没有头绪。只是“桑鸣”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辜舟边想边往回走。
“舟儿确实没有哥哥?”
刚回到王弗身边,便听见苏轼关切的询问。辜舟犹豫道:“舟儿八岁就在山中生活,这之前的事,舟儿也记不清了。”
王弗抚摩辜舟的发丝,柔声道:“舟儿受苦了。”
苏轼望向谢尘离开的方向,思忖着道:“此人行径可疑,在查明他来历前,不能让他带走舟儿。”王弗表示同意。
前方脚步声起,何七前来复命:“谢郎君和桑少侠朝城南而去。桑少侠说前路平坦,有他一人足矣,让何七且回。”
“辛苦。”苏轼道,“何兄弟,那位桑鸣少侠,武艺比你如何?”
何七诚恳地道:“何七远不如他。”
苏轼点点头,他虽不会武,但也能看出七八分。他道:“明日起,劳烦何兄弟去盯着陈塾掌,但有异动,即刻报与我知。”
何七道:“是,何七领命。”
苏轼道:“去吧,好好休息。”
何七行礼告退。
王弗道:“子瞻,若谢尘当真口蜜腹剑,你是怀疑陈塾掌欺上瞒下,与他串通?”
苏轼思量片刻,道:“他必定知道些什么,又不肯透露。陈塾掌仗义行仁,扶危济困,兢兢业业劳苦多年,在乡里颇有令名,苏轼不能因一时异常,就对他妄加否定。”
二人沉默,气氛有些压抑。
辜舟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嘟叫出声。她干笑,红着脸道句“不好意思”。
苏轼被逗乐了。王弗笑道:“舟儿肚子饿,可是因为刚才干了件大事,”她指指辜舟挖出来的小沟,道,“若不是舟儿将水排出,你的‘露华浓’可要夭折于此了。”
云想衣裳花相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终于有自己听得懂的东西了!辜舟精神一振。刚刚苏轼谋划布局,虽然好像是为她的事,但她因为实在无兴趣,思路跟不上,频频走神,思绪一会接到陈塾掌,一会接到谢尘,一会接到桑鸣,一会又接到太茫峰和娘亲……纷乱牵缠间,差点要睡着了。
“舟儿会种花?”苏轼惊喜道。
“略懂一些。”辜舟羞涩地挠挠头。
苏轼爽朗地笑几声,道:“好!舟儿亭内稍坐,苏郎君下厨犒劳舟儿!”他含笑与王弗对视一眼,向堂前跑去。
啊?让苏郎君下厨不太好吧?辜舟想拒绝,却被王弗按着走向亭中。
王弗笑道:“舟儿静坐便好,你苏郎君巴不得下厨做饭呢。”她把辜舟按在石凳上,自己也在旁边坐下,问她读过什么书,又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