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深深看着吴广,一瞬间凌然气度尽显,“我们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吴广眼睛一亮,“二位乔装打扮,莫非是上头官府的贵人!”
“我们是官府的人又如何?”
吴广“砰”一声直挺挺跪在黄土地上,“王氏强买田产,小人双亲含冤而亡,请大人替小人做主!”
“哦?”扶苏睨着吴广,“可那案子已经审完,你在县衙里自己说是误会一场。”
吴广双眼猩红,“小人本想着,如今自己父母双亡,再无牵挂,拼死也要为父母申冤,可小人有个自小的相好名叫燕喜,正是王家的婢女,王家用燕喜的性命做威胁,让小人撤案!”
扶苏思量了一瞬,扶吴广起身。
“你说他强买你的田产,如何强买?”
吴广愤愤说:“那王家是楚国旧贵,在本地势力盘根错节,对付我们这种布衣黔首,只不过派了几个家奴就逼迫小人父亲在契约上按下掌印。那么好的田,整整一百亩啊,区区八百钱就被他们强买走了!”
“契书何在?”扶苏直击要点。
“契书……”吴广正欲抹泪,忽然一怔,“大约被王氏拿走了。自小人父亲按下掌印,小人便未曾见过那契书。”
扶苏眯了眯眼睛。
这就麻烦了,契书是田亩买卖的证据,没有契书,就无法知晓阳夏县田地实况,更无法为这里的百姓要回田地。
“本地强买民田的事儿多吗?”
“多!何止是多,十户里有八户是如此情况。”
如此一来,权贵掌控着整个县的土地,这和曾经的分封有何区别。百姓要么沦为奴隶,要么缴纳租金租种田地,而权贵不事生产却可掌握大量资金,如果各地权贵串联,不知能搞出多大事端!
扶苏点头,“你且先一切如常,今日的话不可对外人提及。”
“大人!”小悠和扶苏刚离开没两步,吴广就在后面叫住扶苏,欲言又止。
扶苏知道他的心思,于是说:“你放心,我既来了,就不会轻易走,定要给这县里百姓一个交代。”
回驿站的途中路过集市,挑帘看去,行人皆穿着破旧、郁郁寡欢,眼睛里如同蒙上了一层灰,小悠叹息:“咸阳城里繁荣似锦,没想到这儿的百姓却过得如此艰难。”
“我们来了,就是要改变这样的局面的,不止阳夏县,整个楚地,整个大秦,都要繁荣昌盛,海晏河清。”
扶苏神情坚定,双眸如同有灼灼烈火闪烁,令小悠一时看得有些呆怔。
街市上传来熙熙攘攘的打闹声,从车窗看去,只见四五个壮汉围着一个老汉。
扶苏敲了敲马车车檐,冯萧探进头来,扶苏向他使了个眼色,他应一声“喏”,翻身下了马车,朝那伙人走去,客客气气问道:“几位小哥,这人何处得罪了几位?”
那几人瞥了冯萧一眼,“得罪谈不上,不过是欠了些银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
老汉跪地叩首:“小人实在没有钱了啊!”
壮汉贼笑着说:“没有钱还有地,你西坡上的那两百亩田地正好能抵债。”
中年男子高声哭嚎,“哎呦喂,没了田地,小人一家五口人可拿什么生活呦!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冯萧见此情景,问道:“他欠了你们多少银钱,我替他补上。”
那壮汉见他穿着体面,便也不敢随意对他动粗,只厉声说:“哪里来的小子!莫要多管闲事!”
冯萧笑说:“在下不过是路过此处,见这位老汉实在可怜,想帮衬一二,如此一来,他保住了地,你们要到了钱,岂不是一举两得!”
“哼!”壮汉冷声说:“你以为你是谁,什么人的账你也敢帮着平?你也不打听打听,阳夏县谁当家!”壮汉不疾不徐从胸口掏出一张竹简,对那老汉说:“我劝你啊,还是快些按下掌印,应下这桩好买卖,你也不容易,上有老母,下有小儿,莫叫他们因你白白丢了性命,你好自为之。”
言及亲眷,老汉面露惶恐,朝着地面狠狠锤了一拳,艰难道:“我按,我按!”
壮汉说:“这不就得了。”又拿出一盒印泥,一边帮老汉落印,一边说:“我们家大人说了,那两百亩田你还可继续种着,每月给你些糊口的钱。”
冯萧愤然道:“你这是强买强卖,还有没有王法!”
壮汉颇为不屑,“在阳夏县的地界上,王家就是王法!”说着将印了掌印的竹简收好,“照理说,阳夏县所有田产本就该是王家的,那是先前就分封下来的,如今我们大人收回自己的田产,还能给你们些钱财,已经是开了天恩,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说罢扑了扑身上的灰,大摇大摆地带人走了。
冯萧从后面喊道:“如今是大秦的天下,何来分封之说。你们如此行事,不怕秦法吗?”
那壮汉头也不回地道:“大秦?哈,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