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大人为官清廉,至今他的长子不过在工部任个郎官,族中还有个侄儿,说起来,那官职就更小了,哪有世族的气派!都说四大世家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上官氏这般不注意经营家族名声,迟早会被旁人打压,就说那个重成侯,仗着自己的功勋在帝都为所欲为……唉。”顾亭面容难掩忿忿之色,忍不住想为上官氏打抱不平,半晌又想到自己只是个小人物,在帝都行走都要倚仗别人的屋檐,喋喋不休的抱怨一番,终于以一声哀叹结尾。
君奂期已经一忍再忍,奈何某人喋喋不休的毛病委实可以用“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来形容,还认为此乃文人风骨天赋,暗自扬扬得意。他好容易忍耐下来听完某人已经说了不知多少遍的话语,终于忍无可忍的训斥,“行了,人家怎样经营与你何干,平白耽搁这些时间,赶紧说正事要紧。”
他头一次这样恶劣声气,见惯他平时总是一副似笑非笑表情的临华有点吃惊,又有点迷惑,毕竟面前的不是屏机谷的道士,而是自己的至亲,猝不及防来这么一下,很容易难以接受。
临华的神情变化得很微妙,但瞒不过善于察言观色的两人,君奂期看在眼中,还没来得及解释,顾亭忽然才思敏捷口齿伶俐道:“郡主有所不知,世子一向这副脾性,但凡敢私自打扰郡主的人,世子必定小心关照……”临华愕然,狐疑的看看飞琼,认真思索一阵,复又垂头沉默。
君奂期不知她“想通”没有,目光冷冷一瞥某人,心念飞转,已经在想着用什么法子补救。
顾亭说了这么一大篇话,根本的来意居然一时间抛于脑后,对他可是大大的不妙,这差事若是办砸了,以后还怎么为世子效力?他眼角余光无意间扫到池塘里的粉白荷花,一尾鲤鱼在碧绿如盖的荷叶下来回窜过,这念头是一时之想,来时并未有所准备。
“方才郡主提及屏机谷,恕在下多言,郡主曾经从高处坠落,应该就是那时伤了手腕吧,既然寻常大夫医术不够周到,那郡主为何不去找个更加高明的大夫呢。在下知道一个人,前一阵被南国女王延为座上宾,仁心仁术,治好了女王几度复发的头疾,被誉为神医。”顾亭忽然说。
君奂期将茶杯重重的放于桌上,警告的咳嗽一声。
顾亭不理会,自顾道:“在下知道那神医现如今正在帝都,而且他还是醉月轩的主人,趁着还未离去,一解郡主腕痛之扰岂不甚好?倘若郡主带着伤进宫任职,少不得别有用心之人会以此攻讦,到时圣聪蒙蔽,陛下听信谗言,削减郡主职权,反倒便宜了旁人,那可怎生是好?而且那位穆先生专门为上层的贵人诊治,郡主的父亲是一方王侯,富有一地,姑姑是当今最受陛下宠爱的丽妃,母亲又和南国王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郡主如此金尊玉贵,延请他来为郡主诊治岂不十分合适?”
临华微微活动一下手腕,若有所思,“我当初在屏机谷养伤的时候,那位道长并未提及我的手腕有何损伤,而且我一直没有感觉,直到近日这手腕才若有若无的疼痛,兴许过几日它就好了,不必麻烦神医诊治。”
顾亭下意识地朝她手腕看去,她腕骨纤细犹如幼女,几乎只是一层凝脂般的皮肤包裹着骨头,好似轻轻一扭就会折断。他还算是阅人无数,见过的女子或是骨纤肌丰,或是略有丰腴,从未见过像她这般瘦弱的。
“郡主何必说这种丧气话,世子待您如珠如宝,爱惜之心天下人有目共睹,这点伤痛不足为虑,区区延请神医而已,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顾亭又是一番劝说,可谓用心良苦,“那位穆先生最擅长的便是金针渡穴之术,无论何种难症,手到病除,许多杏林圣手都自叹弗如。只要请来他,包管郡主您百痛皆消,只是不知您意下如何呢?”
临华一怔,心中涌上淡淡疑惑,屏机谷口是他游说那些人放自己平安进城,算起来还是自己欠了他天大的人情,如今此恩尚未偿还,他又苦口婆心的劝说自己延请名医诊治伤痛,若说全无目的她是一点不信的。
“这伤……没什么的,不治也罢。”她眸光往碧绿的荷叶那边一掠,“顾公子的恩情我不会忘,公子煞费苦心的劝说我就医,可是有何所求,但凡我能办到一定答应公子。”
顾亭原本还在苦恼临华郡主软硬不吃的性子,乍然听见她把屏机谷的事情归功于自己,他脸色一绿,暗自瞥瞥面容沉静的君奂期,冷汗不由得从额间滚滚而下,谁人不知堂堂晋平世子在这事上面最喜欢计较,万一这一桩被世子记下,他的命运可想而知。
“不,不,不,这事郡主不提也罢,在下并非挟恩图报的小人。”他勉强一笑,连声说了三个不,以示自己拒绝的决心,“不过在下确实有求于郡主。”临华讶然点头,示意他明说,“郡主再有一个多月就要册封昭仪了,除却帮助陛下整理奏章,最最重要的当属明年的春闱。在下已经求得功名,只差这最后一步,踏金殿,登明堂,这是天下士人的追求,在下凡人一个,自然也不例外。”
临华静静地审视着他,举起书卷,淡声道:“昭仪只是代天子主持春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