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街上的人群越聚越多,几乎是万人空巷的场面,他心下奇怪,向前面挤去,抬头发现是官府的队伍走过,那队伍看起来由兵士和差役组成,中间簇拥着一辆典雅华贵的车轿,那马车比寻常的要宽阔许多,车檐涂着朱红色的漆,窗口的帘子是杏黄的织锦,远远的都能看到帘子繁复的纹路,马蹄声踢踢踏踏的经过大街,风吹起帘子的一角。他望见车内坐着个端庄秀丽的女子,虽只是个侧面,但那身紫色仕女服和考究的佩戴足以令人一见难忘。
围观的百姓们脸上尽是雀跃和憧憬的神情,因为他们知道这副朝廷仪仗意味着什么,很快,他们活下来的人就要结束这场灾难了。
萧汝云垂下眼,心中没有半点波澜,只沉静的往巷子里走去,忽然听见背后有人愤恨的“呸”了一声,狠狠骂道:“现在装什么,要不是这个贱人,老子怎么会家破人亡!”说着,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个人站在巷子的深处,穿着一身普通的短打,蓬头垢面,看起来也是深受水害的流民。外面人群熙熙攘攘的跟在朝廷队伍的后面慢悠悠往官府行去,嘈杂纷乱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哭声。萧汝云不解的走过去,问:“这位兄台,为何这么说?”
那人抬起头,朝巷子外阴狠的瞟了一眼,“那车里坐的人你应该也知道吧,就是大名鼎鼎的君昭仪,当今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萧汝云迟疑点头。
那人继续道:“这贱人仗着自己的父亲是深受皇上宠信的晋平王,姑母又是深宫的宠妃,深得陛下信任,就连中书门下的旨意都要经过她的手,她在朝中朋比为奸结党营私,地方任命的官吏尽是她的门人。若非钦州刺史昏庸无能,任凭新上任的通判糊弄,在修渠筑堤时偷工减料趁机敛财,年年都修缮加固的广安堤岂会一夜之间就被冲溃!”
“洪水暴涨之时官府早就得了消息,可负责此事的通判却不告知百姓,早早带着家眷走了个一干二净。据说当时萧大善人正巧遇见通判的轿子,劝他留在城中主持大局,好言相劝却惹怒了他,竟然下令等他们离开后就封锁城门,不许别人出去。后来虽然打开了城门,但萧家人是为百姓殿后的,没能及时离开,活活被淹死了。”
“你说什么?”萧汝云踉跄了一下,难以置信的等着他。那人见萧汝云眼眶发红,一副目眦欲裂的模样,被吓了一跳,有些不自然的说:“这些,这些也都是我道听途说的,或许是谣传,谣传。”
“看你这样子,是萧氏后人?”萧汝云不语,面上尽是悲戚之色。那人又道:“说起来,萧家家主可是个大好人啊,生前仗义疏财接济了不少人,钦州城里多少百姓受过萧氏的恩惠,可是到头来却连一具全尸也没有。”
萧汝云双拳紧攥,指甲抠入掌心血肉,鲜血浸染缠裹手掌的布条,一滴一滴顺着手腕留了下来。他双眼尽是勉强压抑着的痛苦又愤恨的情绪,落下一句“多谢”后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