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询:“昭妹子,你可无碍了。”
茹昭浅笑,交手拜揖:“劳宋大哥体恤,茹昭无事。”
“昭妹子,哥哥没及时发现妹子遇险,你当时差点儿一口气没缓上来。”宋江按住茹昭的肩,万幸般的又道:“幸而你没事。来,哥哥与你介绍,这位是晁天王。”
“多年不见,茹医师。”晁盖慈笑问询,神色,语气,亦如她记忆中的模样。
茹昭启手一揖:“保正相公。”
“哦?二位相识?”宋江讶异,点漆的黑眸辗转二人间。
“她原是我一同乡小妹。”
“竟是如此。”
宋江言罢,继而由晁盖携于交椅上落座,又是一番互诉衷肠。宴席开启,酒肴备足,众好汉齐聚一堂,又辄为长夜之饮。
残阳垂念那迷失津渡的凡夫,余烬顽念,似火燎原,却终抵不过夜潮的吞噬,梁山今宵长夜灯火荧煌,誓要以酒酹梦土……
茹昭踱出聚义堂,匾额廊下望山河,朔月问津渡,怎能有出路?她索性开始仰天数星,数至八十一,方才等来所等之人。
“昭妹子,在醒酒啊?”更衣归返的宋江步伐虚飘,点漆眼眸清亮。
“在躲酒。”茹昭弯唇一笑,继而言道:“宋大哥不也是吗?”
“哈哈哈,昭妹子,可是有话与某说?”宋江半醉半醒的温笑,又道:“正巧,哥哥也有话,想同昭妹子讲。”
“宋大哥先言。”
“妹子,可是因清风寨一事有怨?”宋江与她并立于廊柱旁,缓息才道:“确是宋某有愧与你,伤你者虽非宋某,可妹子确是因某而伤。妹子想让某如何补偿,某定尽力为之。”
茹昭攒眉,启唇开口:“小女今日并非为己搏利来。”
宋江轻笑:“哦,如此那便是兴师问罪了。”
茹昭一噎,沉吟半晌,方才言道:“为何滥杀?”
“为何。”宋江垂首复语,漆眸凝重:“某以为昭妹子应能看得清局势,晓得其利害。我等当时身处何种险境,若轻纵秦明归返,再犯又当何以战?”
“小妹愚钝,宋大哥原是高超的执局者。”茹昭半阖清眸,笑得苦涩:“冲卒换炮,以释残局,绝妙好棋,左右棋子的哭声传不到执子者和局外人的耳朵。”
若不是周瀛,她亦是痴聋者……
夜色浓沉,压得人言迟语涩。
宋江沉默无言,却也并未离去。
茹昭继而再问:“小女还有一问。”
“但问,无妨。”
“哥哥可曾后悔伤及无辜?”
“生逢这世道,遍地是无辜,又何来无辜?”宋江薄笑,又言:“妹子口中的无辜,但凡有丁点私利,经一点威逼,便甘为屠夫掌下手中刀,血沾于身,也只会说:我有什么办法,我是都被逼的……”
“心安理得的承好,心安理得的助恶。麻木的享尽沾血的眼前利,静待他朝一日祸端临头,成为下一个被吃干抹净的牲祭。”
“即是如此,左右都是被利用的命,为谋大事,以其为子,又有何不可?”茹昭凝向他,帮他将未道尽的残语,续尾。
宋江诚然对上她的视线,缓言慢语:“狭仁在保护无辜者一二,大仁在匡正天下,使万利流惠于民。”
茹昭目光灼灼,直觉下颏微颤,迟涩:“登高,方可远望,哥哥是有登高之心?”
“昭妹子又在说笑,某一刺印囚徒何以登高?”
善藏者人不可知……
茹昭暗忖少顷,眸光滑至那张晦涩难参的面孔,甫道:“得时者昌,哥哥的大运,在后头。”
“今日舍十人,明日舍一城,他日路走远了,哥哥当心渐失本心。”
“昭妹子所言,宋某记下了。”
茹昭拱手一拜,又言:“头领们在寻哥哥呢,哥哥快些回罢。”
“好,外头凉,妹子也尽快回去。”
“嗳。”
“哥哥!”
“昭妹子,可还有事?”
“哥哥所言许我一事,可还作数?”
“自是作数。”
“如此哥哥明日归返出山,请务必带上小女。”
宋江静觑她良久,而后莞然:“好。”
“在此,谢过哥哥。”
戌时,夜凉,暮风催得人倦……
茹昭蹑足来至吴用书房门口,不敢贸然叩门,踌躇半晌方才轻敲两声,悄然踱入,但见伏于案上浅眠的吴用。
残烛为他熔铸层浅金色光晕,许是因他身上衣料绸锦缘故,可愈近,愈觉他玉琢的面庞似是塑雕的神像,描摹的古绘,不容染指,不大真实……
她轻着步,怕踩碎他的浅梦。
待她挨至案畔,烛火经风一掠,光影摇曳,还是醒了……他阖眼时的睫羽长而密,睁眼时的清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