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宫仍是一片狼藉,攸宁没有再宿在那里。
从宫变那日过后,再到郑王归来,她一直都住在永碧宫。
攸宁用冷血的手腕斩断了身上的最后一道枷锁,至少在郑王回来前,她获得了自由。
闵奴又来到了她的身边。
攸宁知道郑王忌讳他的存在,但那夜过后频繁的噩梦让她无法保持平静,她须要这样一个绝对忠诚的卫士来守护她的安全。
闵奴就是最好的。
他沉默寡言,忠诚果勇,在那夜被放出的死囚里他是杀敌最多的。
攸宁其实不太明白郑王为什么会留下闵奴的性命,让季公活着还可以说是为了继续折磨他,让闵奴活着好似真的没什么缘由。
郑王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连永碧宫他都不甚喜爱,非要将厉公存在过的所有痕迹都抹除,方才勉强开始使用这座华美尊崇的宫室。
或许郑王是真的不在乎这个奴仆。
毕竟闵奴是这般的低劣,如同蝼蚁一般,根本不值得他多投以目光。
攸宁垂着眸子,没有再多想此事。
她仔细地安稳大局,将这场突如其来的宫变彻底摆平,连细微的声音流露都被她妥当地压了下去。
攸宁也是第一次发现,郑王先前教她的事情那般有用,她的天赋是这样异禀。
她志得意满,等待着郑王回来夸耀她的果断与功绩。
但攸宁怎么也没想到,他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兴师问罪。
郑王是在夜间回来的,他满身寒意,冷冷地令她跪下:“谁允你杀仲媪的?”
他坐在交椅上,双腿交叠,神情冷得如坠寒渊。
“孤是不是跟你说过,出任何事都不要轻举妄动。”郑王寒声说道,“你是怎么做的,攸宁?”
长青宫处处都铺着柔软的地毯,哪怕是跌在上面也不会痛。
跪下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攸宁的膝却软不下来,她按捺住情绪说道:“可您也说了,若是有危急生命的事,由我安排。”
跪不下来没有关系。
郑王有的是法子让她自己跪下来。
“那你说说,她被俘的时候怎么危急你的性命了?”他的言辞中尽是戾气,“到底是为自保,还是为泄愤,你自己心里清楚。”
郑王的襟前仍佩着素白色的绢花,他的指节冰冷,神情也是冰冷的。
攸宁神情恍惚,吐息微微凝滞。
郑王在为仲媪戴孝。
为一个意图杀死她的人戴孝。
那些危险的情绪如同退潮的渊水般极快地落下,可攸宁的心口依然极是沉闷,像是浸在阴冷的深水里。
她听见她据理力争地说道:“可仲媪想要杀我不是事实吗?我怎么知道她还有什么后手?会不会反攻倒算?”
郑王却好似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一样。
他轻声说道:“孤最后说一遍,跪下。”
攸宁赌气得厉害,她忘却尊卑,不管不顾地转过身去,抬脚就想要离开。
这无疑触怒了郑王。
他是什么样的人?专断,狠戾,不容忤逆。
腰身被攥住的那一刻,攸宁就开始后悔,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从来不知道,这世上竟会有跪着更为屈辱的姿态。
深黑色的戒尺沾上水后更为冷厉,破空的声响高得令人恐惧,柔软的牡丹经不起摧折,更遑论是这样的疾风骤雨。
牡丹芯子倒垂,熟艳盛放,应龙的獠牙紧咬住颤抖的花珠,几乎是将毒液注了进去。
攸宁快要崩溃了。
她哭得厉害,颤抖的手指收紧又松开,身上被冷汗浸湿,泪水更是没有停下来过。
攸宁呜咽着说道:“王、王上,我错了,我错了……”
郑王神情阴鸷冷漠,恍若未闻,衣襟前别着的绢花都没有颤动。
她的身躯逐步变得滚烫,哭腔也渐渐变得尖锐。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倾泻的急雨骤然落下,溅透了郑王的指骨,他将指节捣入攸宁的唇中,漠然地说道:“舔。”
他耐心地打碎她的膝骨,冷眼瞧她主动地跪匐下来。
当攸宁低贱地将脸颊贴在他的掌心时,那股浓郁的戾气才开始渐渐平复。
她的哭声压抑,用最卑微的姿态乞怜。
曾经被惩诫过后,攸宁连他的腿都不愿坐,可现今她却全然不顾,乖顺地抬腿跪坐在他的靴上。
既虚伪,又务实。
得知仲媪有异动时,郑王的确是忧虑的,他乘马疾驰归向应都,攸宁即便再早慧,也到底是个柔弱的女郎。
但在知悉攸宁杀死仲媪后,他的心突然就冷了下来。
郑王少时行走于权力斗争的峭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