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只走固定的一条路,才沦落到连回个家都要靠导航的地步。
城中村还是老样子,灯火昏暗的巷子里,老鼠蟑螂旁若无人地爬过地砖,上方漆黑的电线杂乱地缠成一团,各种馆子顶着低矮的门头,大红大绿的灯牌不停闪动,照亮了一旁晾衣绳上晒着的床单和衣裤。
傍晚正好是烧烤店开始营业的点,街边支着几张小桌子,袒胸露腹的中年男人们临街而坐,面前摆着啤酒瓶和烤串,年过五旬的老板娘拿盆子蹲在路边洗菜,粗糙的手指上刻满生活的痕迹。
然而闻晏却没心思多打量他们,风起刮落了点小雨滴,她拢紧衣服,拧着眉,快步往前走。
所有女孩子都曾被长辈嘱咐过,不要一个人走夜路。晚上出门要小心,特别是漂亮的像闻晏这样的女孩子,更要加倍小心。
怕什么来什么。
走过一条僻静的巷子时,闻晏忽然听到了身后突兀响起的几道脚步声,她慢对方也慢,她快对方也快,带着点猫捉老鼠似的戏弄,还有男人们不屑的嗤笑声。
闻晏不敢回头,心脏怦怦乱跳,她越走越快,最后干脆一抬腿,跑了起来!
她埋着头在城中村的小巷里飞奔,却恍惚像奔跑在十四岁那年学校旁的巷子里。
只是那时她不是孤身一人。还是初中生的黎墨紧拽着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跑。
太过耀眼的东西总是遭人惦记,不管是容貌还是家世,闻晏会被小混混盯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们跟踪了她三个月,摸清楚了她平时上下学的规律,也终于等到了个她和黎墨两个人单独回家的时机。
而他们跟上来的第一时间,就被黎墨发现了。
他们初中建在居民区里,周围是一大片待拆的老式自建房,小巷子极多。
“有人在跟着我们,跑!”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拉着她就开始奔跑起来。
“他们发现我们了!”
“不好,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身后的人一愣,随即响起零散的脚步声,听得闻晏心里一沉。跟着他们的人还不少。
黎墨常年打篮球,跑动起来像一阵旋风,闻晏咬着牙,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身上校服被风吹起,他们是两只亡命天涯的白鸟,飞过一条又一条小巷。
但渐渐的,她有点跟不上,他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什么也没说,速度却慢了不少。
于是身后那紧随而至的追赶声,更近了些。
转过一个巷口,他们赫然刹住了腿。
面前是一堵墙。
他们跑进了一条死路。
那些脚步声在逐渐靠近,黎墨把她往两户人家的缝隙中间一推,这里的房屋参差不齐,很容易就格出一条又一条窄得仅一人可通过的小巷,闻晏苗条,也只是堪堪进得去。
“藏好了,别出来。”黎墨低语一声。
闻晏拼命点头,眼眶蓄满泪水。她知道,现在她出去,只会给他添乱,倒不如尽快找些救兵解此危局。于是她维持着这么个不舒服的姿势,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报警、找老师、联系家里人。
不管是谁来都好,只要有人能来阻止他们就好,谁都可以,请帮帮他,请不要让他一个人……
祈祷是最无用的纯洁,外面的场景闻晏看不见,她只能听到各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
钝器击打声、玻璃碎裂声、□□碰撞声,还有一句惊慌失措的:“老大、老大……他不要命了……”
“晦气。”就算是小混混也怕不要命的,领头的那个往地上啐了一口,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你怎么样?”等人走了,闻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到了他身边。
“嘶。”黎墨正撩起裤腿,低头一看,果然青了。
“你痛不痛?”闻晏蹲下身看着他小腿上大片的瘀青,想屈指碰一碰,又怕弄疼他,一双清亮的眸子里盛满自责与担心,急得快掉眼泪,“别的地方呢?有没有伤到?要不要做个全身检查?”
“小伤而已,没关系的。”黎墨靠着墙直起身,放下裤腿,揉了揉她的头发,“吓到了吗?”
闻晏摇了摇头,只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
天空飘起雨来,雨丝落在黎墨的脖子里,凉凉的,他顺了一把凌乱狼狈的黑发,语气冷静:“走吧,下雨了,我先送你回家。皮外伤,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
幸好,这只是看上去很骇人,没有真正伤到筋骨。真正严重的是他头上挨了玻璃酒瓶一下,那瓶子都碎了,他的头再铁,也被敲出了脑震荡。
黎墨不肯住院,怕爸妈发现,她就借着不敢一个人回家的名头,每天拉着他到她家,让医疗团队偷偷给他治。但尽管有顶尖医生帮忙,黎墨腿上那片瘀青还是养了大半个月才消下去。
谁的青春没有浅浅的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