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些丧事。”襄陵公主道。
先太子逝后,太宁帝对东宫女眷不闻不问,拔出了多个党羽,连刚诞下不久,身体虚弱的皇孙都没有过问一句,京中人人唯恐与其扯上关系,连与太子姐弟交好的襄陵公主都如此冷漠,所谓“人走茶凉”大抵如此。
传信宫人心中哀叹,襄陵公主又道:“陛下如今不宜听得这些,让许良娣自己处理便好,不必知会陛下了。”
传信宫人颇为为难,襄陵公主杏眸微眯,语气加重了些:“交给许良娣就好。”说罢,她眉心放松下来,云销雨霁的模样,放软了语气,“陛下那边自有我去说,你怕什么。”
刘公公笑眯眯扶起传信宫人,力道颇重地捏了下他的手背,意味深长道:“夜深了,有什么事不能以后说,若是惊扰圣安咱们谁都担不得。”
传信宫人眼珠子转了两圈,心里咂摸几下品出了些微意思,“奴婢暂且告退。”
他起身后撤步子,躬身倒行三步后转身匆忙离去,襄陵公主嘴边的笑淡了下去,胡乱抹了把脸,夜风带来些许潮湿的凉意。
襄陵公主初初怀胎时对腹中的孩子无甚感情,她会想起最不堪最痛苦的回忆。
反倒是元茗光紧张地食不下咽寝不安眠。
她不讨厌自己的孩子,也不喜欢,可是当元茗光把小小的、皱皱的一团抱到她身边时,她又落下泪来。
月光穿过叶隙流淌出惨白的光缎,菊丛中的明火亮得痛心。
“今日是你的头七,你在那里过得怎样?有没有受欺负?……你还那样小,不知阎王会不会可怜你让你早早投胎。莫怪别人,要报仇就来寻娘……寻我。”襄陵公主将纸钱放入火盆,看着火舌将纸钱吞噬殆尽,“你生来就是有错,尧氏血缘是你最大的罪孽。”
霍吟躲在高大的桂树后,馥郁的桂香呛得他的呼吸卡在胸腔,闷得难受。
一滴泪珠从襄陵公主的眼睛滑落,从下巴坠落之时折射出莹莹月光。
这滴泪坠入霍吟心尖,柔软的月光寒了京城风流。
一张纸钱掠过襄陵公主,径自往鹅卵石道飞,襄陵公主的目光跟随过去,恰好瞥见了树干后慌张躲藏的身影。
她抿了抿唇,出声唤道:“我有事请教。”
树后生出轻微动静,似是花叶与衣料的摩擦声,花枝颤动,身形清瘦的少年缓缓迎光走近,携来满怀桂香。
他怀里抱着一丛菊花,黄白相间,月白的袖子沾上几片细长的花瓣。
襄陵公主垂眸,盯着火盆跃动的火焰,“未来如何?”她声音平静,仿佛只是在问霍吟喜欢吃什么。
霍吟捏紧花茎,蹲身分出一枝菊花掷在火中,挤笑:“殿下莫说笑了,我怎么会知道未来之事?”
“你不知道吗?你很不擅长隐瞒,更不会演戏。”襄陵公主看着他低垂的脑袋,只有头顶对着她,“我一直以为你是可堪大用之才。”
霍吟握上第二枝菊花的花茎,火舌舔舐金黄的花瓣,滚烫的热浪撕扯他的五指,他浑然不觉痛似的,一动不动。
“现在呢?”
襄陵公主默然,须臾道:“现在我发现,原来你只是个空有好皮囊的凡夫俗子,你所有的一切秘密都很容易教人看出来。”
“凡夫俗子也不是只有皮囊的,殿下,连麻雀都有五脏六腑。”霍吟温温一笑,“我还有心在。”
襄陵公主接过他手里的一枝菊花,菊香清冷,她摘下一片花瓣,问:“你为何要把菊花放入火盆?”
霍吟动作微顿,神色变换几许,复若无其事,重新分了一枝出来。
“殿下就当我是在祭奠小公子吧。”花尖即将沾上火焰,霍吟手腕一转把雪白的菊花放在地上,又把其他菊花一齐放下,“这是祭奠,前头烧的那些是送给小公子的。”
他小声道:“小公子应当喜欢菊花吧。”
襄陵公主犹豫片刻,轻轻松手,菊花落入火中,“我第一次听说菊花还能祭奠亡人。”
霍吟拂落身上的花瓣,心知将要瞒不下去,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闭目抿唇。
“许多年以后就会是了。”
襄陵公主拾起一枝菊花,两指捻动花茎,徐徐叹气:“菊本是高洁傲骨之花。”
襄陵公主的目光缓缓转到霍吟身上,清冷的神色如冰似雪,“我很早就想问你,于你而言,这世间是什么?”
霍吟鼓足勇气和她对视,火光弱了下去,襄陵公主半笼在如墨夜色里,霍吟看不真切。
“一千年前的历史。”
“我呢?”
霍吟眸光浸润粼粼水色,他有些不忍,“诗集里的几行,史书上的几笔,……黄土下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