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我拿着诗集出现在你的签售会上,也或许是在随意一处地方我们擦肩而过。
如果真是这样,该多好。
“只要能见你一眼……”霍吟伸出一根手指,哽咽得话都说不清了,“一眼就好。”
襄陵公主问:“那我岂不是就不认识你了?”
“那样不好吗?”霍吟反问。
襄陵公主想了一下,露出淡淡笑意:“你我之间,还是素不相识最好。”
“可你有句话说错了。”襄陵公主道。
霍吟脸上泪痕未干,却是温柔地笑:“哪句话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说。”
“我还是喜欢他的。”襄陵公主穿过十年岁月再见亡人,“每回看到你,我没法不想他,没法不念他。”
霍吟抚上自己的脸,吞下酸涩的眼泪,“喜欢就喜欢吧。”他的心脏抽疼,“就算没有他,你我也……”他不忍心往下说了。
他们之间,横亘着一千年的时间。
一千年,美人成了枯骨,英雄不再鲜活,佞臣身魂腐朽,朝代化为史书上的两个字。
那些惊才绝艳的历史人物都留在了后世笔下,好坏功过任人评说。
那段风花雪月与动荡不安并存的岁月也变为寥寥几句戏言。
霍吟出生太晚,襄陵公主出生太早。
“你的话直白得太伤人了。”襄陵公主埋怨他。
外面停止了混乱的厮杀,寂静得人心慌,佛像也无端阴森起来。
霍吟畏惧起佛祖,他惴惴不安地低头,小心翼翼拽上襄陵公主的衣袖。
“世间真的有神佛吗?”
如果没有,他日夜的祈愿该怎么办?如果有,众生的苦难他们看不到吗?
襄陵公主细细想了片刻,缓缓开口:“你若是希望有,应该是有的。”
“应该有吧。”霍吟仰头对上佛祖的双眸,改口坚定道,“一定有。”
“佛祖在上,您老人家要是真的生气,觉得我和襄陵公主冒犯了您,生我一人的气就好。”霍吟在心里乞求,“还有她所有的因果业障报应在我身上就好,我愿意生前永远遭受这千年岁月往返轮回的惩罚,死后也愿接受无间折磨。”
太宁二十七年秋,崇安王趁太宁帝病危举兵谋反,宋寻宴再度镇压叛乱,崇安王死于乱箭。
襄陵公主推开门,集一府尊荣的公主府已经血流成河,分不清敌我的尸首堆在地上,寻不到落脚的地方。
残存的部曲拖起累累伤痕跪地,为首的校尉喘着粗气,道:“殿下,进府的叛军已除。”
襄陵公主颔首,温声道:“将尸体处理下去。”
校尉负拳:“卑职领命。”
又一阵急促脚步声,军候跪地行礼禀报:“崇安王已伏诛。”
军候说罢低首,将士们不敢抬头出声,襄陵公主垂眸,似是叹息,那声音太轻太短,大抵是他们听错了。
“知道了。”
襄陵公主转身,佛堂大门被轻轻合上。
霍吟在里面听到一切,唤她:“殿下……”
襄陵公主双手执佛礼,跪在佛前虔诚闭目,轻诵佛经,闻声睁眼。
“他派的将士极少。”
霍吟疑惑地看她,一时不解,襄陵公主低声:“我府上将士不多,却能轻易除去围禁府邸的叛军。”
霍吟骤然惊疑:“崇安王造反,直逼皇宫,主力自然随他逼宫。”
霍吟自己心里也没底,襄陵公主喃喃自语:“那也还是太少。”
襄陵公主抬首,对上佛祖的目光,幽静旷远的婆娑世界在一眼间铺展开来,冷风贯窗,骤然金戈铁马。
“采驹呢?”襄陵公主忽然问,“他可有事?”
“应当无事。”霍吟目有戚色,“殿下若是不放心,何不自己去看看?”
襄陵公主犹豫片刻,摇头道:“他是不愿见我的,我也不想见他。”
霍吟扯了下嘴角:“我替殿下去看看。”
脚步声渐远,襄陵公主始终沉默,她盯着高大宏伟的佛像,也惧怕起来。
“霍吟年少无知,并非有意不敬。”襄陵公主合掌赔罪,“若要惩罚,罚我一人就好。”
佛祖静静凝望座下虔诚赔罪的女子,可惜他是座金像,只能看人世众生的喜怒悲苦。
“这辈子我注定辜负他。”
襄陵公主虔诚地,郑重地在佛前许下誓言。
“下辈子,我愿意做一只萤火虫,隐于草莽树丛之间,忍受风吹雨打、秋霜冬雪的痛苦,只求在深夜荒道,有一点萤光能照亮他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