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人道。
“陛下圣明,晚辈不过随口搬弄几句,怎敢与陛下相比。”崔越垂眸轻笑,一派恭顺模样,话却微傲,“不过来年放榜,未可不能与陛下论辩一二。”
姚大人开怀大笑:“你这崔生倒是傲气。”
崔越面色不变,缓声回话:“遇愚当敛,遇贤则诚,晚生只是坦诚心中所想罢了。”
姚大人来了兴趣:“那你觉得京城青少才俊与你相比,有谁能担得你这声‘贤’?”
崔越诚实道:“不过二人。”
“哪二位?”
“陈国公长孙,元丞相独子。”
“确是难得才俊,早慧神童。”姚大人朗声,对二人也极为满意,“算上你,你们三人生在太宁年间,是太宁年的幸事。”
崔越低眉垂首,谦恭道:“大人谬赞,晚辈怎配与两位公子相提并论。”
“我一向不喜欢以出身论英雄。”姚大人仔细打量崔越几眼,语气温和下来,“我家中有位到了议亲年纪,聪慧良善的女儿。”
崔越微笑:“晚生在此,提前恭贺大人为令嫒觅得良婿。”
姚大人似开玩笑似认真:“我寻了许久都找不到满意的贵族少年,但我对你很满意。”
“晚生谢大人抬爱。”崔越拱手作揖,声音郑重,“只是晚生尚壮志未酬,不敢成家。”
姚大人闻言不恼,勾唇笑道:“娶了我的女儿,兴许能助你高展青云志。”
“晚生不愿行不公之事。”崔越摇头,恳切地看向姚大人,幽邃双瞳清亮如秋池,“若我借夫人母家得势,夫人却要困于后宅操劳半生,对夫人何其不公。”
崔越恭敬奉上斟好的酒,含笑低声:“大人且看,明年殿试。”
姚大人一饮而尽:“我等着。”
随侍们在外等候多时,身上冻得发紫也没人敢吱声。
崔越不由多看一眼,默然移开目光。
先前差点动手的年轻人上前执伞迎接,崔越止步目送姚大人离去。
“崔生。”姚大人将要踏上轿子,又转过身来,取下腰间玉佩。
年轻人心领神会,接过玉佩移步转送崔越,脸上哪还有倨傲之色,笑容谄媚:“这位郎君,这是我家大人赐给您的。”
崔越的目光越过年轻人投向姚大人,姚大人也在看他,道:“你那策论着实危险,怕是两头捞不着好,如遇险事,可拿着玉佩去元府。”
太宁十六年的雪与太宁二十七年的雪俱落在崔越眼底,他有一时惘然。
“十六年,臣侥幸与陛下相席而坐。”崔越站在枫树下冲冷眼相待的襄陵公主温温一笑,“陛下说什么他家中有女,问我是否愿意娶她。”
廊檐观雪的襄陵公主握紧藏在狐氅中的双手,冷笑:“看来崔大人是拒绝了。”
“毕竟臣注定与公主殊途。”崔越模样生的好,站在树下把红枫白雪这等难得一见的奇观美景都比了下去,“不过同归未晚。”
襄陵公主直接了当地回绝:“我不与狗彘之流同归。”
“何必这么快拒绝?”崔越语气惋惜,举起右臂,笑容略讽,“殿下不妨一观。”
区区一卷明黄绫锦罢了,却好似有千斤重,襄陵公主攥在手里,骨节用力得泛白。
她不愿在崔越面前失态,撑起不可一世的傲慢,摊开决定大雍命运的诏书。
忽有风起,红叶飘来廊阶,倏尔不见没入雪地。
崔越问:“殿下可有话想说?”
襄陵公主手在颤抖,即使已经压低声音,怒气依然爬上额头的青筋。
“这是假诏。”
崔越气定神闲:“殿下何出此言,陛下的字迹您是最熟悉的。”
襄陵公主的字是太宁帝亲手教的,她知道太宁帝写“立”字时总是不自觉在旁边多顿一笔。
“阿爹怎会立尧豫生?就算是十弟也比……”襄陵公主的话戛然而止,忽而怒极反笑,“崔大人果然手眼通天,竟能笼络御侍,摸清了阿爹的字迹。”
崔越不置对错,拿回诏书慢悠悠卷回去,“殿下真是抬举了,论本事,臣何及殿下?诏书是真是假,全凭殿下一句话。”
襄陵公主眉目暗藏杀意,冷声:“我说了,我不和你为伍。”
“殿下别无选择。”崔越声音稍高些许,唇角未勾,颇有得意,“没了猎户,家犬们都惦记着他留下的肉,除非新来一个猎户让它们滚回自己的犬舍。”
襄陵公主紧盯崔越双眸:“谁能知道,新来的猎户会不会也是一块肥肉,真正的猎户兴许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狗。”
“殿下多虑了,狗再厉害,也比不过人啊。”崔越笑,话锋一转,“殿下,您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若家犬们不认新主人,家可就要乱了。”
“那么多狗,其中有多少野狗出身仰仗元氏恩惠,又多少生来就是家犬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