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二人正在院内吃茶,袁澄于点茶上很有参悟,击拂过后茶汤咬盏,汤花呈一个“佛”字经久不散,袁澄得意大笑。
见那小沙弥蹦蹦跳跳走进来,袁澄笑道:“小青,你不在殿里添油,又跑这里偷懒来了,今日可没有果子给你。”那小沙弥素青答:“袁施主,你又来啦?我这次可有正事儿找师叔呢。”说着双手合什对一苦道:“师叔,有位女施主请见,她说是县里李太公家的儿媳妇,我就带她来啦,正在外面等着呢。”
一苦忙让请进,又对袁澄说:“大郎且到我屋内寻本经书打发时间,我这里一会儿好了再来待客。”袁澄笑着说好,却有意慢慢起身,好奇地望向门口,但见两个女子结伴走来,当头一个身量修长,身后半步跟着的应是个丫头,便着意看前头那个。
因是背光看不大清楚,只观得小娘子身姿笔挺,步子不紧不慢、稳稳当当,看样子应是个性子稳重的,待走近了又看她穿着一件天青色滚边的雪白绉纱对襟上襦,一件绣着远山斜阳的白底抹胸,臂上披的天青帛随风飘动,下边儿是白色加天青的六幅绫裙,腰封没用当下时兴的“腰上黄”②,依然用了天青色,端的是素淡温柔,待再近时才看清了元娘长相,见她密密的一头青丝,翦翦的一双秋眸,微抿着一张润红方口,袁澄便微微点头赞叹:倒是个端庄的相貌。
元娘抬头见院中站了一僧一俗两人,就止了步子说:“打扰禅师会客,十分过意不去。”袁澄见状就转身回禅房去了。
元娘与一苦论主宾坐下,素青添了茶来,两人同饮了一杯,元娘便说明来意。一苦听她要找名家经帖,乃说道:“李兄最喜的是《地藏经》,若论字时,我与他闲话间听他赞过刘弘珪的字端正严谨,笔画精到。只是刘弘珪没有《地藏经》传世,我看你去书坊里寻他写的《莲华经》,倒也使得。”
元娘听他这样说,虽觉得有些不足,却别无他法,于是谢过一苦,要往城中书坊中寻《莲华经》去。
却听袁澄站门内窗前说:“和尚却不是呆了,人家喜欢《地藏经》,你却叫送《莲华经》,岂不是南辕北辙。”
一苦与元娘听他这样说,都问到:“依你该如何呢。”
袁澄走出来施了一礼道:“小娘子请了。世人爱经文,首重经意,次看文字,我劝小娘子务要送个《地藏经》才好”。
元娘便问:“《地藏经》字数颇多,是以写的人少,这位官人可知有哪些前朝名家写过传世?”
袁澄道:“何必一定要前朝的呢,今人也有写得好的。我店里现摆着镇店的就是原任知州王禹偁大人少年时写的《地藏经》,不是雕版,乃是他亲写的,这个送人难道不有面子?”
元娘一想果然有道理,忙问:“不知贵店在何处,经文价值几何?小女子这便去请经。”
袁澄笑道:“如今王黄州故去,纵再有钱也难买他的真迹了,提银子倒脏了我的耳朵。既然今日有缘,便送了娘子何妨。”
元娘忙说:“没有这样的道理,虽说官人大方,我们却不能不知礼。”定要他说个价来。
袁澄想了一想说:“那便收十两银子好了,娘子拿了我的名贴,去城中维扬书坊寻了柜上,他们自会给你。”元娘欢喜应了,谢过他二人,重往城中来。
却说袁澄随口说了个价,在他看来已是白送了,王大人还在知州任上时,有人出到千两白银,他爹都没卖,现在王大人虽没了,卖个百八两银子总不成问题。
他却不知,十两银子够寻常百姓家嚼裹半年,元娘也是没有的。所以元娘带了杏姐儿,先回家找张娘子借了一些,凑够了十两银子,才到街上维扬书坊来。元娘每年也有三五次到这书坊,因此掌柜的孙大叔倒认得她,忙笑着上来招呼。待听了元娘来意,又见了少东家的名贴,虽然心中纳罕,却也忙不迭地应了,令人找出书匣子来给元娘验看。元娘笑着赞叹,又再三谢过他,方带了书匣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