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绕得如同升仙。店里所有的大老爷们,无论是食客,忙里偷闲的厨师,还有江湖人称“光榔头”的老板老林,无一不牛眼圆瞪,呼吸紧绷地注视着大堂的大电视机,不时地蹦出无数句上海式骂娘,顺便还有几句对上海出道的“范大将军”的彩虹屁。光头老林得意洋洋,将老旧墙壁上的相框拍得咚咚作响:“老范和根宝一直来阿拉饭店吃饭额!”
当中国队确定出线的那一刻,店堂里一片欢腾。老林更是豪爽地表示,为了庆祝中国队出现和女儿考上二附中的双喜临门,当天所有桌的酒水,以及本店招牌菜“瑞士牛排”,全部免单!连在外面马路上的“叉头” (出租车)司机们,都亮着车灯,将喇叭按得一声比一声山响。
那时的人们,对于中国队出征2002日韩世界杯,或许还有很多其他的事吧,都充满着信心和希望,觉得这只是一个开始——却不曾想,在日韩世界杯上的过场,已经是中国健全男足的巅峰。在这一点上,倒是与考进二附中之后的小林的人生轨迹不谋而合。
正在伤春悲秋之际,身边的甄先生问:要不要到宿舍楼看看?林姐看着拖家带口,鱼贯而入的校友们,摇了摇头。二十年前,她的宿舍室友,是娇滴滴的上海嗲妹妹蒋妍,是温柔文静、身材修长高挑的辛晴,是半路插班,有点“死样怪气”,实力却深不可测的陈予彦。那个时候,辛晴和自己都挺有洁癖的,总是把寝室弄得干干净净——但是,他们还是在评选“优秀寝室”的时候败北了,只因小林在得知当时的偶像言承旭和志玲姐姐恋爱的“噩耗”后,晚上嚎得太响,引来了宿管阿姨……哈,父母口中的小林,从小到大都是“吃卖相一只鼎”的,沪翻中就是“超级颜控”的意思,从青春萌动开始,在任何追潮流帅哥明星的第一线,从来就少不了小林的身影。从日韩世界杯期间,花痴意大利男模队,而被卷毛封为“伪球迷”,到在老校区的时候,就沉溺于当年风靡全亚洲的《流星花园》无法自拔,尤其是那桀骜不驯又深情的道明寺……
“你叫啥啊,每个星期天都送你到寝室的混血大帅哥阿飞哥,长得比言承旭还帅呢!”嗲妹妹蒋妍揶揄道。
“说啥呢,他可是我小舅舅!”小林愤愤不平地道。其实,阿飞哥的事,倒也不是自己的老外公花头很浓,嫁接洋株的意思,而是老外公当年在华亭宾馆当厨师长的时候,把退休后又不甘寂寞的老外婆也弄进去当了清洁工。当年华亭宾馆的门口,总有些脸涂得比医院墙壁还白的妹子,做一些和老外勾肩搭背滴干活。于是乎有一天清晨,老外婆在花坛中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因为小舅舅婴儿时期皮肤稍显黝黑,似乎有些南美的显性基因,令想收养的人都望而却步,最后只能心肠软的老外婆自己“吃进”。养到十岁,才因为电视台对好人好事的报道,才特事特办,勉强上了户口。也亏得那时上海人民并没有现在这般对房产“寸土必争”的执念,小林的老娘陈女士也是个稀里糊涂的女文青,不然的话,就这个户口问题,就得上《新老娘舅》节目大战八百回合。
林爸林妈因为太宠女儿,不放心她一个人走从华师大到附中,或是从张江地铁站到新校区的两段黑漆漆的长路,但周日返校却偏偏又是饭店生意的高峰时间,于是每次都差遣了陈飞一路拎着大包小包,保镖护花。这么个略带流里流气的混血帅哥,自然引发了班级里一小撮议论。因为当年二附中的校风,简直是单纯到了单蠢的地步。那些青春疼痛文学里的,无论是牵涉到铁窗泪的法理方面的,还是牵涉到妇产科的生理方面的内容,对高中鸡们不啻为都市传说。
于是乎小林和混血帅哥的疑似绯闻,也被“三贱客”打小报告给了班主任方老师。想当年,自己只是在老师办公室里流了几滴鳄鱼的眼泪,痛陈着自己的冤屈,就把自己的恋爱经历也为零的老师吓得满脸通红呢……
林姐遥望着头顶上已被暮色染红的云彩:岁月啊,就在这么一夜夜的,姐妹夜聊中飞也似地流走了,就像是这些云彩一样,看似不动,转眼之眼就无影无踪了呢。他们这些人的人生际遇,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当年和自己关系最好的蒋妍,现在已经因为社会阶层千差万别,早已断了联系。陈予彦刚刚插班进来的时候,自己觉得她的脾气好怪,后来与她一起生活之后,才因为同样的二次元的强烈兴趣而渐渐靠近,直到成为了十几年来互相扶持的一对损友。而辛晴的性格因为过于文静,一开始自己也与她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直到后来,她俩有了自己一方秘密花园……但是在后来的十几年间,因为她所就读的医学院枫林校区和五角场主校区的距离太远,又因为她随着前夫一起到了外地工作,好友之间又渐行渐远……直到两年前,她俩又在一个尴尬而痛苦的场合碰面。虽然故人重逢令人欣喜,但如果可以自行选择命运的话,小晴和她,都是情愿永远都不再见这个面的吧。
还有眼前这个男人,即使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大部分是快乐的……但是,忆甜思苦还是到这里吧。于是,林姐匆匆地结束了和甄先生的对话:
“你不参加之后的同学聚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