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一点动静。在他们的印象里,每次城主到后院来都是带着一肚子的无名火,就连李嫦眉都格外小心。
不知疲倦的虫儿也消停了,最爱热闹的麻雀都藏进叶子里。只要姜宥胜不开口,整个院落就剩一片死寂。
许是不愿搭理李嫦眉,姜宥胜还是到姜宛畅身边来,仍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怎么就不知道跟你大哥多学着点儿,顺儿昨日就去给你叔叔伯伯们送请帖了。”
“哦,”姜宛畅也没个跪相,提起大哥略几分不屑,“所以现在还没回来?”
姜宥胜算了算时间:“按理说该回来了呀。”
姜宛畅随手扯了扯耳后的碎头发,揭大哥的底也不敢太大声:“肯定是在红招楼睡过头了呗。”
“你说什么?”姜宥胜浑身一震,直勾勾盯着姜宛畅,眼里仿佛有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姜宛畅以为父亲恼了,不敢透露更多,也不敢与父亲对视,慌忙低头,只吞吞吐吐道:“还……还是等大哥回来,您……亲自问他吧。”
……
姜宛顺是晚饭之后回来的,昨夜在红招楼留宿,折腾得有些倦了,醒来已是巳时将过,本打算当即返回,恰好遇到在此玩乐的焦远图,于是二人一同寻了家酒楼,在聚会前一天先行畅饮,一时尽兴,忘了时间。
天色渐晚,夕阳将铺天的云霞染成红色,再镀上一层薄薄的金。
半昏半明中,有人轻轻叩响了门。
门上的家丁好奇地将门拉开一条缝儿往外看。
还不待看清楚来人,只见一个影子“哧溜”一下子顺着空隙钻进来。
家丁吓了一跳,定睛细看,不禁脱口惊呼 :“大少爷!”
“嘘……”姜宛顺连忙比划一个噤声的手势。
家丁配合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爹在书房嘛?”姜宛顺尽量把声音放低,只要眼前这个人能听见就好了。
家丁不敢出声,只望着他不停地点头以作回答。
姜宛顺顺势拍拍家丁的肩膀:“别说我回来了。”嘱咐完毕便一缩脖子猫着腰,左右前后瞧了好几遍,确保无人经过,这才灰溜溜地逃往自己的房间去。
可他刚进院子,就不得不止住脚步,——候在门前的人使他猛吸一口凉气,只在一瞬间全身都僵住了。姜宛顺头皮发炸,暗自咒骂方才的家丁:“不是说我爹在书房么。”但骂归骂,当前要务是应对父亲的盘问,姜宛顺自知在劫难逃,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姜宥胜显然已在门前等待多时,像是料定了他这个儿子会趁着傍晚院子里没人的时候偷偷溜回来,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正来回踱步的他一颗心也算安稳了,抬眼与局促不安的大儿子目光交接,但他很快移开视线,只看着前方。
“回来了?”
“嗯、嗯嗯。”姜宛顺心中惶恐,偷偷观察父亲的脸色,却看不出任何情绪,可他越是不发怒,姜宛顺就越觉得煎熬,也不敢唐突,老老实实站在那里。
“请柬可都送到了?”
“送到了。”依旧是常规询问,姜宛顺躬身答。
“嗯。”姜宥胜点点头,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而蹙起眉头,不过片刻又舒展开,不时望着即将举办聚会的那个园子的方向出神。
姜宛顺猜不透父亲的心思,索性同父亲一样朝那个方向看去,距离太远,院墙太高,其实什么都看不真切,唯有几盏挂在高处的灯笼,明晃晃的在夜风中轻颤。
“爹爹在看什么啊?”姜宛顺心下琢磨,嘴上倒不敢问出来,下意识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想要视野更宽广。
注意到姜宛顺的举动,姜宥胜同时意识到自己的恍惚,随手整理衣袖,冷不防问了一句:“昨晚……在红招楼过的夜?”
姜宛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闷热的风拂过僵直的身躯,他却浑身冰凉,丝毫不敢隐瞒,一下子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越发恭顺了:“……是。”
以为得到肯定的回答会让父亲怒不可遏,挨鞭子挨棍子跪祠堂等等能想到的惩罚方式一时间全部涌入姜宛顺的脑海。
“去歇着吧,明天还要招待客人。”停顿许久,姜宥胜不带任何情绪地开口,说罢,擦着姜宛顺的肩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