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重华殿内,女官选拔的最后一轮殿试正式开始。
女官选拔和科举中榜一样,也会张贴布告,宣告天下,并授予官职。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这的的确确算得上一件光耀门楣的好事。
除了考校诗书礼乐,还要问答通史,高高在上的帝后,并排坐在象征绝对权威龙椅上,太子立于帝王左侧。
这可能是整个大邺王朝最强的监考团了吧,一众女娘连大气都不敢喘,集中十二分的精神,生怕稍有懈怠,吃罪御前。
还好,虽然气氛紧张,但并未出现太难熬的局面,所有人的应对也算得当,这场殿试顺利过关。
又过了一些时日,殿试结果出来了,老太傅的孙女南宫碧城位列榜首,不愧是书香世家,满门进士,连女娘都如此争气;英国公之妻妹顾葳蕤居于榜眼,英国公夫人的娘家是文官清流,教养女娘也是十分严格,当之无愧。
而我,镇北大将军之女——沈充和,出生将门,以武传家,竟混到了探花的位置。
我家世代以武入仕,父辈凭借沙场征战的军功而获得荫封。到了我这一辈,因为血洒疆场的族人实在太多,父亲不再秉承家训:以武传家。而是要我们习文,若有读不进去书的,即便是耕种商贾也好,总胜于刀枪搏命,故早早就请了流浪边塞的文学名士来教导我们。
虽然父亲铺好了学文的路子,但因着深厚的“家学渊源”,四位哥哥还是长于武学兵策,自然,诗书经略也不在话下,确实算的上是“武能上马定乾坤,文能提笔安天下”。
只是,“乱世将军定太平,盛世文臣安天下”,为求自保,“守拙”二字一直是沈氏最重要的家训。
几位哥哥文武双全,独我全然没有继承父亲一脉的将门基因,对于武学一窍不懂,筋骨僵硬。故而,我是全无半点功夫的,只能日日在诗书上用功,如今一不小心成了“探花郎”,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看来日后还是需要低调些,不可太露锋芒了。不过,这也不完全是坏事,因为圣上下令,中三甲者,封赏家族,赐予“六品司职”,可自由选择六局就任,不必从女史做起。
大邺女官设六局二十四司,六局为: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分别负责内廷的衣食住行、规矩礼仪等各项事务。六局下设四司,四司又依级辖典事、掌事、女史等职各数人。自创建至今,大邺的女官制度已经品秩完善、职责明确、各司其职。
“司职”为六品,既然圣上特许我们三人可以自选一局任职,因为对四司六局的运作全然不熟,故而出于慎重,我选择了独立于六局之外的内文学馆,去做一名女学士,教习后宫女眷习文识字。
与其立即身处漩涡,不如先旁观其变。反正六局的考核任命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个人自愿,两局主事之人无异议,可禀明女相大人申请调换升任。
只是自胥相之后,女相一职已经空置十五年,尚未有能胜任此职之人出现,如今是尚宫局主事兼任处理六局女官的任命,皇后娘娘颁发懿旨即可。
今科的女官选拔完毕,共选出二十一位女官填充内廷,除了三甲可自选去处外,剩余十八位女史,六局各自协调,分配职位。
其实说白了就是“抢人”,圣上即位后不久,四司六局因涉入“玉玺案”,罢黜赐死者近百人,所牵连女史女官无一幸免,至此六局的人员空缺一直未填补到位,各局各司都缺人手。
还好,我已经选了内文学馆,这场明争暗斗我可不用参与,只隔岸观火便罢了。
内文学馆独立于六局二十四司之外,因如今没有女相,便可直接受命于帝后,并不受六局约束。虽然只有数十人,但由于帝后注重后宫女眷读书识礼,所以对内文学馆的女学士们一向礼遇有加。
内文学馆这一届的主事人是上官桀,入宫之前,我曾听父亲讲述过一些“六局轶事”。上官桀本是胥相的关门弟子,当年胥相权倾朝野之时,座下共有十一个弟子,六局主事皆是其门生。
女子为相本就比男子艰难千百倍,在所谓的“正统”眼里,这是违背天道之事,让满朝文武皆臣服于一介女流,除了无可比拟的政治才能,自然也少不了铁血手腕。
所以,胥相一朝早逝后,那些原本就反对女子为相的朝臣,忌惮她的弟子继承其衣钵,急于铲除胥相的弟子和“党羽”,这便引发了所谓的“玉玺案”。听闻当时京畿一度血流成河,就连远在海疆的南越也牵连其中,不知是何缘故。
当年的腥风血雨波及前朝后宫,胥相的弟子几乎死伤殆尽,只有上官桀因年纪尚小、资历太浅,且还未入六局,才捡了一条性命。在前内文学馆主事曹女师的教养下长大,并在其去世后,接管内文学馆,自此再无人提及她是胥相弟子之事。
内文学馆不同于其他四司六局,位置偏远,在这座宫城中毫不起眼,一应建筑陈设都十分低调,唯有门口那棵大柳树,看起来有百年之久了。柳枝倒垂下来,随风摇曳,很是有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