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钟暂时收回思绪,对众公子道:“我还有其余事务,今日便到这吧。”
公子们还陷在忆及柳先生所带来的激荡中,与齐云钟告别后三三两两地离开。
齐云钟走到马厩,翻身上马,驱马直奔宫城。
齐云钟从雍门入宫,在宫门前下马,改为步行。被告知昭景帝在紫宸殿后,齐云钟直去往宸殿。
紫宸殿,檐廊高筑,沉香色的垂帘悬挂于深木廊道外侧,四月暖风吹过,日头投下一格一格的阴影。阴影也落在闭合的殿门上,将门前一块与周边划出分明的界限。
齐云钟远远见着连辛树与两个小太监守在紫宸殿前。
“齐统领。”两个小太监看着走近的齐云钟,朝他行礼。
连辛树似乎在出神,素来敏锐的人直至听见小太监的声音方反应过来。
连辛树步下台阶,拖着腔调,“齐统领,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连辛树年近三十,面白无须,是天生敦厚的面容,看着比实际年龄更显小,可他却是如今大内的第一太监,深得昭景帝信任。
“陛下在里面吗?”齐云钟问。
连辛树颔首。
齐云钟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微皱了皱眉。
如果刚刚只是齐云钟的错觉,觉得连辛树正好挡在他走向紫宸殿的方向上,那么此刻,连辛树站他身前,半步不避,就是摆明在阻挡了。
齐云钟不动声色,“我要见陛下。”
连辛树的语调同刚刚一样,但多了些笃定,“统领的事若是还能再等等,就先不要过去了。”
齐云钟垂首看连辛树,对上连辛树微深的目光,他眉头彻底皱起,仿佛明白了什么。
齐云钟压着声音,声音含糊,连距离极近的连辛树听得也并不分明。
但连辛树还是根据熟悉的字音分辨出,齐云钟说的是:“陛下,又……病了?”
连辛树未及言语,齐云钟忽然抬首看向紫宸殿的方向。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让他捕捉到了紫宸殿内其实轻微的声响。
像是困兽挣扎在痛苦中,混沌间撞上囚笼。没有人能够靠近他,只有他独自咽下苦痛。
齐云钟脚上仿佛一下子被上了把铁锁,再提不起劲走向紫宸殿。
齐云钟就近找了个台阶蹲下,拽住连辛树一起,似不经意道:“那副画,你还记得吗?”
“能不记得吗?”连辛树眯着眼,敏锐道:“怎么,你寻到那副画中的人了?”
齐云钟顿了顿,点头。
连辛树没想过能得到肯定的答案,他意外地睁大眼。
见过傅承许那副画的除了齐云钟只有连辛树,因此连辛树很清楚要通过那副画寻到人有多困难。
大约三个月前,齐云钟连夜被召进东宫。
那时傅承许还是太子,回京不久,状态时好时坏。他没有见齐云钟,只遣连辛树送出去一幅画。
“殿下睡下了?”齐云钟瞥了眼安静的内殿,隐约瞥见许多丢在地上的废画纸。
“殿下许多日未合眼了,刚刚才睡下。”连辛树说着,将带有新鲜墨香的画卷交给齐云钟:“殿下让你秘密去寻画中的人,有任何消息立刻回禀。”
齐云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连辛树说这番话时似乎有些同情。
齐云钟接过画卷,回到家中后,他谴退下人,在书房展开画卷。
“……”
齐云钟面对铺展在桌案上的画卷陷入沉默。
不是他的错觉,连辛树就是在同情他。
画中是一位女子,身着绯红的广袖宽衣,于澄明月色中懒靠石桌,衣裙如潮淹没进深浓夜色,整幅画卷所有的明亮都聚集在女子身上。
画中虽只有她的一个背影,连唯一露出的一点耳垂也微隐在墨发间,半露未露。但那散漫劲儿,就让人觉得是个罕见的美人。
然而,齐云钟重重摁了摁眉心。
这让他找人?
倒不如他去试试收买连辛树,让他听听殿下夜里都说些什么梦话。
“画中人是谁?”
此刻,紫宸殿前,连辛树主动追问,他真是好奇极了。
许多细节连辛树比齐云钟更清楚,他几乎旁观了傅承许作那副画的全过程。也因此,更了解傅承许作那副画时的痛苦,以及执着。
让他心惊的执着。
傅承许为太子时,端方持重、不近女色,那时却强忍头痛欲裂,近乎偏执地要画下画中女子,让人寻到她。
画中女子到底是何人?
齐云钟没有立刻回答连辛树,反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我今天见了北境世家的人。”
连辛树恍然,“你们当时就是在北境那带寻到陛下的,画中女子很可能便是陛下在北境遇到的人,所以你想让北境那些世家帮忙寻找画中女子?”
连辛树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还真帮你找到了?”
“没有。”齐云钟冷漠道。
“……”连辛树目光要杀人。
齐云钟垂目,罕见的语气犹豫,“他们邀我在鸾磬楼宴饮,我看到了一只手。”
“……很像。”
连辛树咬了咬牙,没忍住,“你们寻人,都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