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被烟气熏糊涂了,闻成周竟如此迟钝,未曾注意到这偌大的曾府中,逃出来的只有家仆们。
家主曾夫子和一家老小竟无一人幸免于难。
事情愈发奇怪了。
如今,他见到了她,顿时来了精神,原本缥乱的心思被尽数理清。
闻成周与苏蓁蓁彼此相视一眼,她冷着脸将视线掠过他,迈步向前走去,还挑衅般地故意与他擦肩而过。
他略微怔了一怔,转身迈着长腿追了上去。
“哎,苏大人,昨日之事,你调查得如何了?”
她仰起头不快地瞅着他道,“此事与你何干?还有,我现在急着有公差,别挡道。”
“里面被火烧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你还是别进去为好。”他眼睛珠子仿佛黏在了她身上,低低唤住她,语气里听不出是担忧还是看低。
苏蓁蓁不与他多言,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松快松快身上倦怠的筋骨,只道,“无妨。”
“你若执意要去恐怕会被断壁残垣砸伤,不如我随你一道儿去。”
他皱着眉径直往前,与她相隔不过三尺,面上仿佛写着两个大字“诚邀”。
苏蓁蓁闻言讶然,并不怯懦,而是偏过头觑着他,调笑道,“你是谁家公子,怎得会如此担心我?难不成是我欠了什么情债却记不得了?”
周围好像有那么一刻瞬间阒然无声下来。
莹白如玉的面上扬起的嘴角阖了阖,略微上翘的丹凤眼细眯起来,他心里开始暗自嘀咕道她是不是装作失忆,好来看自己出糗。
静默了许久,直到重新鼓起勇气对上了她的眼眸,他才轻声开口道。
“我救过你的命,自然不希望你再将自己陷入危险境地中。”
苏蓁蓁对上他投来的一缕幽黯目光,微微一怔。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她有些错愕。
为何他看起来如此熟悉?
为何他会对我这样上心,我们曾经很熟吗?
在最短的时间内,苏蓁蓁在头脑中大海捞针,抽丝剥茧,却仍是没想明白这人究竟想干嘛。
只不过,他这小模样倒是挺俊俏的。
对着这张令人赏心悦目的面庞,她略带着诧异不解,讪笑道,“公子若是想跟着,那便跟着。”
此时正是深夜,长街却被她带来的人提着的灯笼点耀地灯火通明。
和气冲散了春夜薄寒,借着烛光,苏蓁蓁隐约可辨万物烧灼后的浮尘正婉转流弄于宿雾之间。
她眼皮直跳,轻咳一声。暗自深呼吸一口气,心中默念此行是有公差在身,不能害怕,不能露怯。
他们此行一是要决策指挥,将还未落气的百姓救出,二是带来朝廷派发来应急的援灾物资,让百姓不至于流离失所。三则是核查灾情,进一步排查隐患。
闻成周倒是一直仔细瞩目着她的神色,在面色变化之间信手拈来地猜中了她的小心思。
看见面前之人脸色惨白地转过身去,懒梳髻上的玉叶逐渐向远,闻成周急切地循着她的脚步,走进了那处已被焚烧殆尽的宅邸。
刚迈过门槛,苏蓁蓁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险些跌倒,幸好撞进了身后之人的怀里。
他的胸膛在寒夜里仍旧是温暖坚实,熟悉温热的气息怀抱着她羸弱的身躯。
清爽的雪松和矿物木质的清芬萦绕在她的周身。
这个味道好熟悉,颅内嗡鸣作响,脑袋里好像冒出了一片花海。
白皙的脸颊霎时泛起红润直到耳根,她手忙脚乱地从他的怀中挣脱开来,又装腔作势地转身对他行礼道谢。
他笑笑道无事,还好你没摔着。心中却暗自揣测她的心意:嗯,同上次一样,一定是故意的。
珠绕翠围的名园已被大火抚平,高耸的丹青楼阁被焚烧地只余黑炭,焦黑的雕花石砖宛若墨染,又覆盖着炭糊的污迹,一道一道,仿佛在悲泣着惨痛的故事。
一进大门,空气中冲鼻的油蜡和焦糊味,混合着腥甜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苏蓁蓁顿感气短心慌,胸闷难耐,胃里翻江倒海,她捏了捏山根,强忍住呕意。
仲芷连忙上前给小姐递了一方帕子,没不再劝小姐。若是寻常凶杀案也罢,只是这火灾,小姐也未曾断过几案,若是真见了大批残存的尸骨,还不得当场呕出来。
苏蓁蓁接过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心中寻思道:这公差,总不能回答上峰说“我不去,我害怕,你找别人”吧。
她压制住体内汹涌的退意,心里憋着一口气,挺了挺胸膛为自己壮胆。寻思着决不能泄了气露出胆怯让旁人瞧不起自己。
女儿身又怎样,提刑官之后又怎样,她不想让旁人仅凭这两个标签来构成一个完整的自己。
身后的人见缝插针,试探性地问她真的还要进去吗。
苏蓁蓁半响不吭声,口中又蓦然回应地很决绝,闷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