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把沾着汁水的刀尖举到和自己眼睛相对的位置上,喃喃说道:“上回是我着了你的道,若是我当着那县令的面将事情说出来,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地过活?”
正在此时,钟引光眼尖地发现他右手上只剩下了四根手指。中指和小指间切口粗糙,不像是天生残疾,倒像是被砍去的。
她蹙起眉头,淡淡挑起尾音问道:“你的手?”
黄无退垂下刀尖,面色有些恍惚,自嘲地笑了笑:“主子说我办事不利,留着手指也没用。拜钟女郎所赐,我现在是个残废了,连我死后都不能葬入祖坟了。”
此话无疑激起了齐意康眼中沉底的隐怒,他开口时语气十分冰冷:“荒谬,你不怪下令砍你手指的人,却反过来怪只求自保的无辜之人?”
黄无退知道自己不能细想他的话,甩了甩脑袋对他吼道:“给我闭嘴。”
齐意康毫无惧色,显得很是淡定:“不论你背后的主子是谁,他们的问题可比披金坊严重得多。你以为衙署的人追查起来,他们便可以全身而退吗?”
黄无退漫不经心地挑眉一笑:“废话,若不是他背后有人,又怎会放着这么大的纰漏不管?”
齐意康徐缓地舒展开眉眼,也跟着他笑了笑:“如此说来,衙署中已经有了和你们勾结的败类。”
黄无退渐渐逼近了齐意康,笑得有些癫狂:“告诉你也无妨,我主子背靠的大山本事大得很,便是闹出人命来,他也照样能替我摆平。你非要打岔送死,我就先拿你试刀。”
齐意康紧紧抓住他话中透露的信息不放,继续追问道:“你主子是谁?”
黄无退自然不会回答,他看向慌乱失措的钟引光,眼中都笑出了泪花:“看你们对彼此情深义重的样子,若是你受伤了,不知道钟女郎有多心疼。”
他瞬间收了笑,用只剩下四指的右手握紧短刀,毫不留力地直直向齐意康刺了过来。
一道又快又狠的凌冽白光闪过,飞镖精准无误地打在了黄无退手腕上,他一个吃痛,手中的刀便砸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训练有素的衙役官差同时踹开了门窗,纵身跳进屋中,不费吹灰之力就制住了几个乌合之众。
有一人影目标明确地直奔黄无退而来,死死地把他压在了地上,以免他做困兽之争会伤到齐意康。
钟引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在了原地,走在最后的领头衙役赶紧上来替齐意康和她松了绑。
他对着站起身来的齐意康纳头便拜:“齐郎君果然料事如神,深明大义,不惜以身犯险,让我们捉贼拿赃。”
齐意康满眼心疼地搀起钟引光,转向他时面容便严肃了:“只可惜我还没来得及问出他背后是谁。”
领头衙役顺着他视线盯住地上的黄无退:“齐郎君有所不知,像他这种人,拷打两日,连大刑都用不着上,便什么都吐干净了。”
他折身向钟引光说道:“只是这位女郎以后要多加留意着,平时对侍女侍从可不能一味宽纵了。”
钟引光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呆呆地望着外面,齐意康便不动声色地把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多谢忠告,容我日后再慢慢向她说吧。”
衙役也没强求,打了个哈哈,便识趣地转身去处理剩下收尾的事情了。
寒星在天边陨落,夜色模糊,钟引光一个踉跄,下意识地捉寻住了齐意康伸出的手。
掌心的温度被一点一点地渡了过来,她的声音被难捱的情绪拖得又轻又长,嗫嚅了半天才说出话:“齐九郎是怎么知道我们此次出城会遇到危险的?”
齐意康比她高出许多,此时此刻看不分明她的神色,语气便有些艰涩:“是赵郎君赶来转告我,要让你近来多留神身边人。”
他语气微弱,仿佛做错事的是自己:“昨天你与高掌柜谈成之后,念奴去了赵府,向赵郎君透露了你和兴盛钱庄合作之事,还劝他早做应对。”
齐意康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这帮人应该是早就想对你下手了,偏偏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只是不知道念奴是何时和他们勾结在一起的。”
半个时辰前,燃烧的灯火流下了长长的烛泪,随着时间的推移,念奴心中逐渐焦躁起来。
她频频地向外看去,不可遏制地急切问人:“到底还需要等多久?我怕回去晚了,惹得女郎不悦。”
伙计扭头看了看外面,信口说道:“应该是快了,毕竟这么多钱呢,准备也得花上点功夫不是?”
看他不紧不慢的样子,念奴起身向外走了两步:“可否劳您去催催?”
伙计没作声,看向了外面院中向宣春堂走来的人,目不转睛,又悄悄地把刚刚收下的银锭从怀中拿到了桌上。
来人一身衙役打扮,旁边还跟着几个钱庄的伙计,正在指认里面坐着的念奴给他看:“就是这个人,您看她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又不带刻章来取钱,十有八九是背着主子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