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是在他七岁那年来到秋雁声的,他那时候岁数小,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自己好像有个地方可以待了。他是高兴的,却又不知道怎么的,夜里竟还是睡不安稳。一晚上醒来三四次,总要摸摸身子,摸摸床,才能接着睡。十几天下来,小小的人竟带了两坨大大的黑眼圈。
竹笙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竟然“哈哈”的笑出了声,平日里那样安静谨慎的一个人,闷葫芦一样。揉着他那张没带多少肉的小脸,宽慰般的说:“我刚来的时候跟你一样,也是睡不安稳。”
刚七岁的十五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竹笙的身影倒映在他黑亮的眼珠里,他看见一张嘴在不停的张张合合,倏地一对瞳孔在昏暗的地方慢慢地放大。
他听见他说;“小呆子,你有家啦。”
“十五”
…
“十五!”
十五微微仰着头,带着那双还没完全聚焦的眼睛直直的望向竹笙。
“臭小子什么时候了还发呆!”吴相厚厚的手掌打在十五的后脑勺上,十五只觉得天地都随着那只手上下晃了几晃。
“老四!”
吴相被竹笙喊得一怔,那只厚实的手掌僵在半空中,两只圆圆的眼睛望了竹笙一眼,随即撇过头,慢慢地收回了挥出去半截的那只手。
寒风咻咻的在一行人之间碰来撞去,没一个人理它。
“十五你过来。”竹笙率先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咱们这几个人里面你年龄最小,跑的也最快。我们几个商量了,如果.. 我是说万一真遇见什么,你先走,回去求援,我们几个来断后。”
“头儿!”
“笙哥!”
“我不逃。您常跟我讲,来到秋雁声,什么都可以丢,只有忠义两个字决对不能丢;我逃了,就是对不起兄弟,更对不起秋雁声!”
被竹笙拦在半截的巴掌最终还是由他打了下去,十五的脑袋一晃一晃的,白色的雾从他的眼前升腾起来,竹笙就站在这逐渐浓密的雾气之中,朦朦胧胧的,十五竟有些看不清他。
“你发的什么癫,难道非要咱们几个都把命交代在这,才能算是忠,算是义?”
“我!”
“十五,你跟着我的日子不短,要是连保存力量,递送消息这点事都拎不清、搞不懂的话,那这些年我算是白带你了。”
竹笙慢慢的摇着头,手臂利落的在空中一挥。“你走吧,我成全你!我另外安排人就是了。”
“笙哥!我..我错了,您别这样,我听你的!”十五的眼圈在不知不觉中泛起了红,身子也一抖一抖的发着颤。
树上的枝条也和着十五一齐在发抖,它们迎着风和浓雾一起在黑夜里狂欢。树下的人们谁也不出声,雾气在人和人之间游来荡去,一片朦胧。
“谁!”
“谁在那里!”
“我看见你了,出来!”
她快疯了,姜元心里想。这夜是这样黑,又这样长,她能听见狂风吹过土地时的声音,也可以预见枝叶们舞动的妖娆身姿。她舔了一下起皮的下嘴唇,又一次的抬头望天,她不明白,今晚的时间为什么变得这样的慢,她发自内心的祈祷这该死的夜晚早点过去。
她不明白,不理解;却也只能忍耐,只得忍耐。
一条褐色的干枯枝条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爬进了她脚底下的土地,“歘”的一声破地而出,飞一样的在两只脚上围了个圈结个了死结,迅速收紧。
“啊!”
还没等姜元嚎完,她的手腕又被人死死的按住。“咔咔”两声,两只手不受控制的软软得耷拉了下去。
风,刮得更加厉害了。
“啊!”汗珠一个接着一个从脑门上冒出来。她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了,她张着嘴,只能无声的叫着。姜元盯着自己眼前的这一小块土地,已然不能分神去寻找始作俑者了。
“竹子,这人好像没修为!”男人的声音从姜元身后突然传来。
“没修为?”竹笙不可置信的盯着姜元的后背“不可能!你再探一下。”
“真的没有,不信你来,我吴相修为就算没你高,但这点东西,不会分不出来!”说着便摇起了姜元的一只手,那只手软绵绵的,像只虫子,跟着吴相晃着,摇着。
“行了,别摇了。”竹笙看着已经昏死在地上的姜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个人孤身一人能出现在这个地方已经够蹊跷的了。”
“十三”一个比竹笙高出三个脑袋,宽出两个身子的壮汉挤开十五,“咚咚”的走了出来。
“交给你了,把她带回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