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风霓凰还只是叫霓凰,出生在边境的一座守城郡守府里,边境多变乱,父亲将霓凰从小当男子教养,习文习武,排兵布阵,但霓凰其实更喜欢制香,父亲说,女子立世艰难,但我们霓凰啊,当是人中龙凤,翱翔天际,不受世间俗物所困,在霓凰的记忆里,父亲会把她举上大马,会握着她的手拉开大弓,会教他提笔写字,直到后来,霓凰从父亲怀里的小姑娘长成了可以射下头彩的大姑娘,城里的百姓都说霓将军的那个小女儿真是不让男儿啊,每次霓凰出门总能碰到好多乡亲,买油饼的孙大娘拉着她直说要是能嫁给她儿子就好了,开布庄的田老板直呼痴心妄想,做了一辈子糖人的王爷爷总是只给他一个人吹兔子,隔壁家新增的小外孙跌跌撞撞的和自家哥哥玩风车,霓凰想,这小镇真好,要是一辈子都这么好就好了,直到那天,父亲又一次像往常一样披挂上阵,临行前还答应,等这一战胜了,回来带她买最新的香料,霓凰等了很久,直到大军压城,军旗上挂着的是爹的头颅,霓凰站在城楼上,看了许久,听下面敌军叫嚣辱骂,风在那天刮得很大,城里城外都乱混混一片,“怎么办,霓将军死了,我们怎么办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小康还这么小,我可怜的孩子啊。”“城里的人听着,降兵不杀。”“怎么办,投降吗,投降会不会死啊。”城中守兵群龙无首也慌作一团,在满城慌乱中,霓凰穿上了父亲早就替自己打好的战甲,从前父亲总说,哪怕他不在了,也希望有人能替他守着这城,霓凰问,可我是女子,女子如何保家卫国。那时爹怎么说来着,霓凰骑在马上,手握寒剑,等待城门打开的时候想,哦,爹说,提剑上马安国定邦,该称好汉英雄,从不该定义男儿女儿,城门大开,外面大军乌黑一片,远处天边黑云一片,耳边开始呼呼作响,风来了,霓凰将剑高举过头,“杀!”
战争起初很顺利,霓凰展现了不同凡响的军事才能,打得敌军节节败退,她第一次取得胜利的时候,守军欢庆,城里也举办宴会庆祝,大家都庆幸霓将军给百姓留下了霓凰将军,霓凰提着酒壶走出庆功宴,迈着有些漂浮的脚步,走上城楼,漫天繁星,霓凰举起酒壶“老爹。”举了许久,许久,霓凰觉得该说点什么,但就是说不出口,酒壶在空中一直举着,“老爹,胜了。”霓凰仰头喝了一口壶里的烈酒,城楼下远处庆功宴灯火交错,人与人吵闹交谈,听的不太真切,还依稀能看到练兵场,父亲出征前总要站在那里的高台,振奋军心,风刮得脸生疼,疼的好像都让霓凰逼出泪了,“姐姐?”黑暗角落里传来微弱的声音,霓凰抽出腰间佩刀,今晚喝酒疏忽了,人离自己这么近都没有发现,“谁,出来,”霓凰吓声道,只见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从角落里钻了出来,“姐姐,别动手,是我,是我,”霓凰看着满脸污渍的小孩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认识的他,“我不认识你。”一个小孩而已,大抵就是这镇上哪家小孩调皮吧,霓凰将剑收回鞘里,“你不认识我,姐姐,我认识你呀。那年冬天姐姐不记得了吗?姐姐给了我一个饼子。”霓凰想大概是之前父亲搭建粥棚施粥,但对于这个小孩自己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小孩看着霓凰收了剑,立马自来熟的跑到她身边,坐在她身旁,“姐姐,你不开心吗。怎么一个人喝酒呀,我陪你一起喝呀,”霓凰瞧了一眼身旁小孩的身量,没有说话,小孩像是读懂了霓凰心里所想,“我十三岁了,只比姐姐小五岁,我就是吃得少,没长好而已。”十三岁的小孩,长得还没有平常人家十岁小孩高,“所以呢,你找我干嘛?”霓凰喝了口酒,转头问他,小孩从他带的口袋里,翻了一会,掏出一把,做工并不是很好,一看就是自己刻了许久的木剑,“姐姐,我想和你上阵杀敌,你带我去打战吧。”小孩将剑高高举起,剑锋指着天上的月亮,“小孩,你还太小了”霓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能举得动真剑再说与我上阵杀敌吧。”霓凰将酒壶推到他手边,小孩看了看酒壶,不可置信的问“给我喝?姐姐不嫌我脏吗?”霓凰嫌烦,“说了喝酒,喝不喝,少喝点,这酒烈的很。”“喝!喝!”小孩赶紧抱起酒壶猛地喝了一口,霓凰看着小孩的样子,突然想起小时候爹背着娘亲偷偷带着自己喝酒的样子,看小孩眼泪被辣的直流,霓凰许久都没这么开怀的笑过了,后来两人喝了很多,小孩给她讲自己无父无母,给他讲如何与城西的那群老乞丐斗智斗勇,讲自己短短的十三年所遇到的所有事情,讲那年冬天,差点饿死,是霓凰的饼子让他活了下来,讲霓凰是他眼中的盖世英雄,霓凰只是听着,笑着,看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出兵击鼓声敲得震耳欲聋,霓凰该出发了,小孩将酒壶抱在怀里,“我得去巡防了,小孩,等下一次胜利再来找你喝酒。”霓凰迎风将盘发紧了紧,“那什么时候姐姐带我上战场?”小孩急切的问,霓凰挂上佩剑,“等你长大。”说着回头摸了摸小孩的头,“走啦。”小孩抱着酒壶“说好了,我们说好了。”天边开始擦亮,霓凰走下城楼,东边有些光,照了下来,盔甲泛着金光,但霓凰觉得,光打下来那一刻好像有了形状。走吧,走的更远一点,将城池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