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为洲比自己预想中更早地过上了养老生活,虽然那只是在医生告诉他三高的时候。
为此朋友们还笑话他怎么开始怕这点小问题,四十几岁的人,身体有点小毛病很正常。放着好好的生活不享受,怎么想不开就要开始养生。
他在饭桌酒局上出现的时候越来越少,却花很多时间和人聊饮食,品茶和字画。他每天定时去锻炼,大多数时候还会带上那只已经老得有些不愿意动弹的狗。
他的生活渐渐被这些他从前觉得毫无意义的事情填满,他竟也觉得充实。身体要紧,这话真是说的好。
周围人不知道这人为何心性大变,但从没人敢劝他。王燕芳起初还担心他心里过不去,见他这样倒也放下一些心来。只是有一次她委婉提起有个姑娘不错,堪堪起了个头,就见儿子笑着和她说,“妈,别招人烦。”
那之后他快一个月没回家,王燕芳私下里也偷偷掉眼泪,可在儿子面前轻易不再开口他的任何私事,母子俩只聊养生。
易治业也给他施过压,说易家这么大的家业后继无人怎么办?易为洲却说,你只是想找个接班人,小孩子从小培养都可以做到这一步,不一定非得是我的孩子。
我不希望他走我的路。
父子俩吹胡子瞪眼干坐了好一会儿,易治业终于明白他这儿子不会再被所谓的责任和家族荣耀所束缚。他仍在权力中心,深知血缘和亲情都是扯淡,人各有志,最好用的往往是对利益趋之若鹜的那帮人。
当然还有根正苗红,思想没被侵蚀的人。
从这个角度来看,易为洲说得没错,培养一个成功的接班人这件事就能完美解决。他了解自己的儿子,这些年父子俩相辅相成,如今再用父亲或者权力去压迫他,实在不近人情。
况且他羽翼渐丰,就算要拒绝也是有资本的。于是他放弃劝说,只感慨一句,这么多年的路都走过来了,真能放得下也是够厉害。
“没什么放不下的,我想要的,早就已经得到。”再后来却是被推着前进,没有回头路可走。如今能停下,是好事才对。
日子似乎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状态不对劲儿的呢?大概是那天很重要的一个投标会,本来只是走个过场,内部人员早就给他透露了消息,他们私下也早就聊好了细节。
但是戏得做全面,竞标会他还是得亲自出面去。
这个项目是国家今年的重点建设项目,诚建拿下本来也不会有人多话。
没想到还真遇上个不知好歹的小公司。
来的代表还不是那家公司的老总,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浑身能闯敢拼,不畏强权的架势,可能是为了在老板面前立功?
换了以前,这种人他压根儿不会多瞧一眼,年轻人嘛,不吃点苦头就不知道世间险恶。
他这次却全程认真听了这位年轻人的发言,或许年纪大了,老生常谈听多了之后也会觉得新鲜说辞有意思,尽管那些话并经不起推敲。
在那人反问“看似公平自由的竞争环境下是否存在垄断机制,如果是,我们能否选择拒绝参与这种事件?”的时候,他走了神。
入圈是自己选的,明知道结果还要硬着头皮往上冲,在不断说服自己的过程中,究竟是盼着一丝侥幸还是真的没有退路。
从来身在上位者的他,此刻竟然也试着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
邓铭见他出神,不得不在旁边提醒他,很快该他发言了。
可他却起身离了场。
他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如果答案是由他来定的话,本身就有失偏颇。
他去车里坐着,感到一阵阵的头疼。
竞标会结束了,邓铭回来给他汇报工作。
项目当然还是诚建的,即使他没参加最后的流程,这个既定结局也不会被更改。只是看到这个结果,他越来越觉得这种事情没意思。
这两年所有的事情越来越顺,各种资源好处他信手拈来,但他却开始刻意回归生活本身。公司的大事会有邓铭来请示他,他坐镇大局就好。
这样的家族运势,确实不需要再过于担心。
前几年担心紧张的日子过去了,这种舒坦日子还真让人一时不习惯。
权力不断更迭,一波又一波的人倒了,一茬又一茬的后浪涌上来,谁又不是时代洪流下的一粒沙呢?
人上了四十,就处于一个尴尬的年纪,事业上可能如日中天,前景向好,但其实单靠个人之力难以再往上走。当然,做到这一步要倒也是不大可能了。
前十几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他做到了年轻时许下的承诺和责任。
但他的身体也开始走下坡路,这一点不承认不行。
他想着不然就好好享受生活吧,正好现在也有时间多陪陪她了,要做什么都可以。
可他再也没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