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五月初七,小曹氏正式成了李家新妇,慢慢适应了李家日常生活,家常没什么特别的事,无非晨昏定省、陪婆母说话、打发李蔚上衙等,若得闲时也回她家店里帮忙,并不很受拘束。
这日一早,小曹氏来请安,就见元娘已经在和曹老安人说笑,听得曹老安人说:“晌午好叫周嫂子把案板搬过来,再和些面,咱们娘儿们一起包角子①,给你娘祝寿。”
原来这天正是张娘子生辰,元娘早起亲自做了寿面,曹老安人听说了,便要中午一起贺她,因张娘子幼时在汴京长大,爱吃面食,两人便商议了包角子来吃。
难得曹老安人兴致这般高,小曹氏也没包过角子,正要凑个热闹,娘儿几个喜得匆匆吃了早饭,便叫周嫂子来吩咐。众人议定了一个韭菜木耳鸡子②馅,一个羊肉菘菜馅,周嫂子择菜洗切,炒了鸡子又剁羊肉。
元娘因和小曹氏争着拌馅料,小曹氏又吵着学和面,元娘便教她,妯娌两个衣衫上、鬓发上不免沾了面粉,互相指着笑起来,曹老安人和张娘子看她妯娌和睦,是个热闹兴旺的样子,越发高兴。
曹老安人从旁说:“舀多多的大油③,馅子才香,再多切些肉进去,”又说,“今天既然劳师动众的,倒好多做些,晚上他们爷儿们回来也吃。”
待她们年轻人收拾停当,在厅里靠门阳光下摆起案板来,周嫂子擀皮,元娘就动手包角子,张娘子携了小曹氏的手教她,曹老安人也起兴包了几个。
元娘一边手里忙,一边看那两盆馅子,碧绿的韭菜、艳黄的鸡子、红红白白的羊肉,经过大油浸润,在秋日温暖的阳光底下泛着光泽,透着一种安康富足的味道,她不由笑道:“我最喜欢包角子,父亲在时我们逢一或逢五总要包一次,父亲最爱自己动手包,他包的都白白胖胖几乎漏出馅儿来,总也立不在箅子上。”
这种闲适的生活场景,在元娘后来的生活中曾多次温暖了她,她后来遇到种种困难,每每想到还能和母亲一起包角子,还有书看、有花瞧,就觉得没什么过不去的。这是来自食物和旧人的慰藉,让人从现世的安稳中汲取力量,变得从容、洒脱。
曹老安人笑说:“以后我们也常包,周嫂子多叫元娘帮忙,可省了事儿了。”众人大笑。
中午她们娘儿四个吃了角子,又让周嫂子留出一些来,说好了晚上再坐一席。因怕积了食,饭后且玩了一会儿叶子戏才散,各自歇了晌。
及至晚上,李修、李蔚回家,周嫂子多炒了两个菜,摆上角子来,众人又说吃些果酒才好,于是叫杏姐儿、芳儿摆上酒来。李蔚吃得高兴,因随口问到:“怎么想起包角子?下午做了什么?”
小曹氏答他:“婶子过寿,我们娘儿们闲着无事,就包些角子吃。下午玩了会儿叶子戏。”李修、李蔚忙贺张娘子,祝她身体康健、年年今日。
李蔚又说:“我记得婶子过完寿,再有几日就到四娘生日了,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告诉你嫂子,让你嫂子买,她最是会疼人的。”说完斜着眼看一眼元娘,低头吃酒。
元娘没注意,低着头笑道:“那我先谢过阿兄和嫂子,嫂子可听到了,那日我想吃什么玩什么,嫂子再不许赖的。”
小曹氏笑着应了,心里却有些嘀咕,她在家时,常在铺子里帮他爹待客,练就了一个察言观色的本事,很是知道眉高眼低,此时不知怎的就觉得她官人和这弟妹有些不对劲。
不过这想法一闪而过,没时间仔细咂摸,就听她婆母插言道:“天色尚早,你们赶快吃饭,吃完了咱们再玩一回叶子戏。”众人道好。果然饭后就收拾了桌子玩起叶子牌来。李修跟两个儿媳不答对,自去院子里散步了,李蔚倒留了下来陪她们娘儿四个。
说起这叶子牌,正是时下最流行的游戏,不论男女老少、官家民间都爱玩,玩法也很多。一般的叶子牌都是四类花色,或是四时、或是四象,也有用东南西北、士农工商的。一般人家都是拿厚厚的白棉布浆过,裁的三指宽三寸长,上面按花色画好点数,就是一副牌了。
她们玩的叶子是浆布的,一副牌共三十八张,一张太阳最大,一张太阴次大,四象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各九张,每一象九最大一最小,单牌以大管小,多牌以凑成一象为最佳,用的正是南唐周后《金叶子格》写的玩法。因四个人玩,就用了两副叶子,玩法更复杂些。
小曹氏理了理牌,倒扣着发牌,一边发一边说:“这牌摸着有些软了,发起来不大顺手。赶明儿我去爹铺子上,拿一副杭绫覆背的三层宣纸牌来,那个很经用。”
曹老安人笑道:“倒也罢了,你只不要拿那些玉雕的牌来,我都情受着。”原来近日街面上的叶子牌越发精致多样,浆布、宣纸的常见,更有一些酒楼瓦子里,用的玉雕上色的花牌,甚是奢靡,县里人家多用这个攀比的。
小曹氏便笑:“三郎你听,娘的意思你可明白了?”曹老安人指着她大笑道:“莫攀三郎,若指着他孝顺我,倒不若指着你了。”众人都笑起来,开始戏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