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谢嘉年不再敢去探问她是否还有别人。
他知道她不会给出自己所期待的答案。
有时他会回忆起从前,第三次遇到喻幸,是在英国签证中心外,街角一家便利店。
谢嘉年的梦校在美国,又选了伦敦几所学校作为保底,这天是陪申请过程中结识的好友来递签。好友名叫商顾,自己做了几年音乐,唱过摇滚,玩过trap,总遭家里横加干涉,索性避到英国进修。
那天秋色正浓,路边密密匝匝停满了车,轮毂轧在飘拂满地的厚叶上,像碾破了瘟黄的绒毯。商顾上去递签,留谢嘉年在楼下等待。
他背靠玻璃转门附近的墙砖,两腿轮番交换重心,时间奔流,日头爬升,不少年轻女孩走进转门,打扮还带点学生气,频频侧目看他。谢嘉年习惯于这种注视,他身高和五官都优越,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因而没有特别在意。
午后的天渐渐渗出热来,终于等到商顾下楼。他不知遇到了什么好事,眉睫都飞扬起来,饶有兴味地和谢嘉年耳语:
“刚才在我后面按指纹那姑娘,你看见没?又高又漂亮。我好说歹说半天才加上微信的。”
谢嘉年只说没留意。他也确实不太关注女孩子,方才等待的过程中,还在思考要不要在最新的创作里加上几个转音。
商顾到附近的商场取车,谢嘉年恰好感到有些焦口,自己去便利店买听可乐。铺面很小,人也不多,结账的时候,忽然听见最里侧有人在撕扯。
是个年轻男孩,身高腿长面容俊俏,正以手撑着一排货架,低头咬着牙在说:
“喻幸,我看见你跟他在一起了,今天你说什么也得选一个。”
从谢嘉年的角度,看不到他对面的女孩。最开始也没认出这个名字,直到听见她的声音,清凌凌的无悲无喜,明明是个问句,却连情绪也欠缺:
“我哪个都不选。为什么非得找个人在一起?当初我们说好的。”
“好、好!喻幸,我要是再来找你,我就跟你姓……”那男孩拔高了语调,一时没抑住声气,引得寥寥几个客人都转头漫看过来。他面上臊红,使劲压着嗓子说:“我走了,你可别后悔。”
话音未落,谢嘉年忽然看见一只手,纤柔而无节,慢伸过去,在男孩肩膀轻轻推点一下。
“快走吧,还不嫌丢人么?”她说。
“您还结账吗?站半天了。”
收银台后有顾客催促,谢嘉年如梦方醒,付了钱转头离开。自始至终,没能看到喻幸一眼。
那天浴室碰面之后,谢嘉年再未在家里见到过她,料想她应该已经与室友分手。
不过据她当时所说,那段关系称不上恋爱,也就不该以分手来描述。
这回与她偶然再遇,却撞见如此晦暗牵缠的一幕。
当时的谢嘉年在路边等着商顾开车过来,一手斜插在衣袋里,眼目淡而凉,想到方才便利店里这番难堪的场景,为那男孩的有失体面轻微蹙眉。
那时的谢嘉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这副模样。如此的卑琐、低微、消沉,从那个单纯明快、一心追逐梦想的少年,变成世上最挣扎、最痛苦的男人。
商顾骚包的红色硬顶敞篷跑车很快出现在街头,接上谢嘉年往别处开。
“听说那姑娘是学纯艺摄影的。”风噪和路噪形成振动般的嗡鸣,商顾舔舔嘴唇,眼神意犹未尽,“刚才排队出停车场的时候又聊了一下。真难追啊,一直说不谈恋爱。嘉年你听过那句话没有?搞艺术的艺术家比艺术还难搞。”
不谈恋爱?
“我之前也遇见一个差不多想法的女孩子。”
“哈,长得怎么样?”商顾问。
谢嘉年回忆着她,浴室浓雾缭绕之间,最先想起的竟是她美丽的身体,肤肉粉润,体态纤秾合度,骨骼关节十分精巧。他那时马上掩了眼,后来也莫名不敢直视她的脸。对于喻幸的样貌,至今没有一个确凿的印象。
他坐在副驾驶席,长韧的指节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里慢慢摩挲,没意识到自己一下红了脸。
“她给了我联系方式。”谢嘉年答非所问。
“加了没?”
“没。”
那时谢嘉年和商顾谁都没有意识到,他们谈论的是同一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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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幸转行商业摄影后,事业发展顺遂,搬到上海第三年,注册了个人工作室。
正式成立那天,谢嘉年兴冲冲想去捧场。他在床上把喻幸梳拢通顺了,喘着气浓浓地笑,半一边上下抚摸她光洁的背骨,一边有意无意问她:“晚上你那边的活动,要不要我去?”
如今的谢嘉年,毫无疑问已是乐坛炙手可热的超级巨星,可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仍难免忐忑不安。他知道喻幸并不如何欣赏他的才华,更不想暴露和他的纠缠,在外人面前一径保持距离,也反复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