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茫茫黑海之中。
“荒谬……实在荒谬……”
刘宛的脸庞不知被水还是泪浸得湿透,她死死抓着栏杆固定身体,从缝隙中遥遥眺望那浑身绕满黏湿乱发的海沖岛,喃喃道:“你就是‘神’?不过一邪神耳……”
险些被浪冲进大海、好在被宫九拉了一把的观婳终于发觉击垮白骨塑像后的违和感来自哪里了。
前两只被斩杀的诡物都跟游戏里的BOSS一样掉落躯体的一部分,所以她在岛上插了一块白肉后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忌水娘娘”已被彻底摧毁,可事实上,她并未找到破坏诡画的关键点——即诡物所附身的画布。
换言之,“忌水娘娘”根本没死,且其本体并非海底隧道的白骨像,而是整座海沖岛才对!
“龙师姑啊,你当年究竟与何其恐怖的怪物打了一架?”
一时间,连处理了两只诡物的观婳都束手无策,带着东三娘前来汇合的中原一点红更是眉关紧锁:“区区凡人,该怎么与一座岛斗?”
断肢已长到手腕,观婳勉强打起精神,无奈笑道:“红兄,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就连游戏都没这么离谱的BOSS吧?
狂风嘶厉,海沖岛越来越近,天穹处划过一道道闪电,似要将整个天际劈开,海浪声震耳欲聋,仿佛天灾降临,出自炼狱幽冥里的魔鬼肆虐人间。
望着此情此景,观婳心底却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仿佛在十分久远的过去,她也坐在一叶扁舟上,身边伴着什么人,目睹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闪开!”
宫九暴喝一声,将不知为何停滞不动的女人揽进怀里,躲过突然席卷上船的蟒尾似的发束,愕然发觉手下稍显清瘦的肩背一片死人般的冰凉:“观婳?观婳!你清醒一点!”
怀中人的眼睛睁得很大,眼里是一片神志不存的空茫,仿佛拢了一层迷雾,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一点反应。
宫九心凉了半截,将观婳紧紧按在胸前,使尽浑身解数躲闪着明晃晃冲观婳而来的黑发触手,左手连点身上穴位,强行催动秘法激发内力,对着触手就是一着有催山裂岳之能伏魔金刚掌。
“……母亲。”
女人喃喃。
“什么?”
宫九在百忙之中伏下头,试图听清女人说出的话语。
观婳看见,不,应该说想起了一段回忆。
那是宇宙中茫茫无穷尽的一片海。
说是“海”也许不慎恰当,只是用人类已知的存在作类比,实际上组成“海”的物质,与占据那片“海”的、比古老更古老的存在,都是人类绝对无法认知与理解的东西。
一叶“扁舟”中,有一个女人正在画画。
她用的“画板”、“画纸”和“画笔”,俱是人类所无法认知的器具。
可奇怪的是,这个女人,在久远的过去,也曾是一个人类。
——“看我画了这么久,好像挺开心的,不如你就叫‘观婳’吧。”她将一双翠绿翠绿,仿佛能容纳荒古的所有事物的眼眸投向身侧形状浅淡的魂灵。
缺了一魂一魄的魂灵不言,也无法回答,只是动了动手指,权作同意。
对方笑着回头,在画布上一点点绘制出“海”中古神的模样。
凡是她认为能掠夺的,必能被她画出。
——“哎呀,伊德海拉怎么这么容易生气,不过把她的一点力量拿了过来。”她笑着收起手边的东西,驱动“小舟”。
——“那么,要跑路咯,小观婳。”
“……观婳!”
久久陷在记忆里的观婳回过神,一看周围,再看浑身浴血的宫九,忍不住“啊”了一声。
她的半个身体被乱发缠在里面,只露出一只手和一只脚,重生的左手被宫九死死拉住。
……这什么苦情戏名场面?
观婳对宫九笑了一下,控制自己一点点松开对方的手:“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一点冰而柔软的肌肤快速滑过宫九的掌心,仿佛一抹柔纱轻轻抚过月亮。
观婳将手松开的刹那,宫九的表情从不可置信,转变为一种让人心惊的狠戾。
被悄悄藏起不愿让人发觉的,本性中的阴郁与偏激,不可自抑地在此刻彻底爆发。
但宫九此刻是微笑着的,被水打湿的五官分外鲜明,双唇红润如点朱,漂亮得不似真人:“……想得美。”
话音未落,他合身前扑,在观婳震惊的视线中,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一起坠入深海。
海沖岛终于将它想捕获的人拉进海里,并且附带了一个小赠品。带着猎物向反方向移动时,还泄愤似的挥出几个大漩涡,搅碎了马上就要支离破碎的几艘海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