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佑。
商会距离叶府不远,叶任生自打接手掌事之日起,上工不乘马车,皆为徒步。
一为扬叶家勤俭亲民,诚信善达的家风,二来穿内城早市与大街,强身健体的同时便于观察市情。
以至街巷众商户与百姓皆识其人,行来往去之间,招呼不断,寒暄不止。
若以往日,叶任生自当心生暖意,满面春风。
然而,自那夜庙会意外后,她是百般不安,千般忐忑,素日的谦逊有礼霎时间变成了沉甸甸的负担,每一抹夹着敬意的熟稔微笑,都似无形的鞭挞,让她脊背泛凉。
挂着浮于表面的和气,叶任生步履匆匆地离开闹区,直达商会。
按照往日调性,她该是首个上工的掌事,不成想进了厅堂发现,那素日挂尾巴的林啸洐竟早早到了。正负手立于窗边,瞧她进门后眼神径直瞥来,瞅得本就心怀不安的叶任生愈发不适。
她不禁英眉微蹙,俊俏矜冷的五官染了几分不悦,“哟,还真是腊月生蝇虫,少见。”
几日不见,上来就冷言讥讽,林啸洐心下常年压抑的郁火瞬间被戳燃,嘴角翕动,几欲呛声相向,但看着对方,眼前突然闪过另一张同貌但轮廓更显柔和的脸,到嘴边的话径自噎了回去。
满腔憋闷无处撒,哼声甩袖又将头转向了窗外。
但眼虽落在庭院迎客松,心思却全然跟着身后脚步声响,片刻不出,又忍不住悄悄朝叶任生侧目。
自那日蒙面庙会,林啸洐是思绪纷乱寝食难安,谁敢想,多年对家,虽冷漠虚伪但多少也算得七尺男儿者,竟一夕成了女子,且自己还失控与其……
林啸洐越想越匪夷所思,一度不知该如何出班商会面对叶任生,不曾想对方却多日抱病,叫他更是坐卧不宁心中有愧,每日早早坐班商会两眼空空,想着哪日对方前来,定要与之好生说道一二。
可见了面,叶任生这般形容态度,是故意拿腔作势,另有诡谋,还是压根没有认出他来,还真叫他一时捉摸不透。
二三嘻声从窗外传来,众掌事三俩作伴进了大堂。
林啸洐忙收了思绪,转身走回长案,于叶任生对面落座。睫羽闪烁,桃花眸偷瞄着在读笺之人,在其回身时立马收回。
“众掌事都来了,这几日在下身体不适辛苦各位了,”叶任生作揖,将手中信笺置于案上,“京都来信,需霁栝草一十二捆,于十九日前发往角楼。”
“十九日?那不就是三日后?”李掌事惊诧,“霁栝草只有琼州产,琼州发往京都要起码七天,十九日前如何运到,这不是难为人吗?”
“是在下过失,抱病几日耽搁了信笺查阅,原本时限是充足的。”叶任生再次作揖。
“风寒伤病,怪不得叶掌事,”刘掌事打圆场,“现下还是想想法子如何尽快交差。”
听闻抱病字眼,林啸洐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但瞧叶任生面色无异,便也佯作无事,握拳轻咳。
“一十二捆,如此小的数目,马儿都不值当跑一趟。依我看,直接回信延长时限,广济多目一下给送去,省得每月都要麻烦。”
“不可。”
叶任生不假思索地拒绝,让林啸洐怀疑对方连思虑一分都不愿,只是听到自己开口便惯性反驳,“有何不可?”
林啸洐的质疑口吻夹着几分惯有的不服,叶任生听着不爽,但却无法与之明确解释。
那霁栝草是京都贵族用来调治不举之证的药草,每月计量谨遵医嘱,少不达效,溢则伤身,并非他们这些商贾所能决定。
虽叶林二氏在商会权重明面两厢不让,但叶氏略领于林氏是人尽皆悟,故此这般秘事的缘由,当初下达者也只交代了叶任生一人。
“霁栝草稀有娇贵,不耐储放,这般时节易腐烂,得不偿失。”叶任生说道。
“那有何难,”林啸洐丝毫不觉,“琼州地界多烟房,将霁栝草置于烟房烘干,不就便于——”
“不可,霁栝草须得是新鲜的,不能烘烤。”
话未说完便被再次打断,林啸洐心生不悦,语气不免讥讽,“干的不行,鲜的易烂,每月还需得快马加鞭地搞,真是难伺候。要我说,角楼的阎罗神仙不必费那功夫,着几壶花楼的暖情酿,岂不更快?”
此言一出,四下掌事或掩嘴嬉笑,或神情惊诧,虽不明药草背后缘由,却无不因其张扬言谈眉眼流转。
叶任生原本公事公办的矜冷面谱在听闻花楼,暖情字眼之时,霎时大变,蹙眉厉眼冲向对面之人,“林掌事倒是对此见解颇深,不愧是终日浸在欲罐淫池,将那花楼做本家的贤哲啊!”
“叶任生!”林啸洐拍案而起,“你素日嚣张跋扈,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你计较,今日这般羞辱我本家简直欺人太甚!你以为叶家又是什么光耀门第?连你叶任生,一个——”
话到嘴边林啸洐猛然一震,视野里叶任生英气朗朗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