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期握着手机,盯着屏幕上的号码,迟迟没有打过去。
良久,她闭了闭眼,长吸了口气,按下拨号键。
“喂?”
“爸爸,我是七七。”
对方停顿了几秒,随即语气温和了几分,“哦,七七啊,你是不是中考了?考的怎么样?”
“老师说,应该能上三中。”
宁立平哦了一声,像已无话说,沉默了一会儿,道:“七七,你是不是没考好?爸爸记得,你小学里回回都是年级第一。”
宁期低声说:“没有,爸爸,考得挺好的。我初中的时候成绩下滑了。”
只听对方轻轻叹了口气,道:“七七啊,爸爸也有责任。”
宁期其实很怕跟宁立平以这种方式说话,她从没在父母身边生活过,宁立平与贺娟年轻时创业,共同办了厂子,一来没时间照顾她。二来贺娟年轻时更是飞扬跋扈,无法无天的一个人,每日与朋友喝酒唱歌打牌,孩子于她而言只是个累赘。因此宁期出生后,贺曾华夫妇便抱回了家照看,当年的贺曾华身体健朗,又是退休工人,生活上无虞,二老天天围着宁期转,把她宠成一个小公主,倒是不亦乐乎。
但宁期唯独与父母不熟,甚至是,很生疏。
记忆里,第一次见到贺娟,她正由徐玉梅领着在村里的代销店玩耍,然后见到一个个子高挑瘦削的女人远远走来,穿着红色皮衣,烫着一头大波浪,笑意盈盈,眼神却锐利。
女人走到宁期身边,蹲下:“七七,认不认识我啊?”
小宁期闻到了一股香水味,皱了皱鼻子,一个劲地往徐玉梅身后躲。
代销店门口的一众街坊邻居乐了,纷纷起哄,“七七不怕,这是你姐姐,快,叫姐姐!”
“贺娟,你这天上人,玩到孩子都不认你了,哈哈哈.....”
贺娟对着众人满脸笑容,很是意气风发,“小孩子,教教不就认了?你们少起哄!”
“对对对,教教就认人了!七七,快叫姐姐啊,这可是你亲姐姐!让你亲姐给你买糖吃!”
徐玉梅也笑,她将小宁期从身后拉出来,说:“七七,这是....”
“姐...姐....”小宁期迷迷茫茫地喊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顿时哄笑如雷。
徐玉梅没想到宁期会自己开口喊人,笑容一顿,但也觉得好笑,便随众人一起又笑起来。她蹲下对小宁期说,“七七啊,这是妈妈,要叫妈---妈----”
贺娟脸上肆意的笑容终于有点维持不住,她佯骂道:“你们这些人,逮着欺负我是吧!妈,带七七回家!”
那是小宁期对贺娟的初印象,原本以为是个不一样的姐姐,脾气好像....不太好。但这初印象,很快被打破了。
当天贺娟与徐玉梅大吵了一架,她抱怨徐玉梅没把孩子教好,连父母都不认识。
宁期记得当时的贺娟的模样极为吓人,跟泼妇没什么两样,她扯着嗓子冲徐玉梅喊:“你是不是生怕教了七七认识父母,她以后就不跟你亲了?”
徐玉梅觉得这想法很离奇,无奈的说:“我教了,孩子还小,你们不回来看她,光靠看照片,认不出很正常。”
贺娟不解气,开始翻箱倒柜,一边喊:“好啊,我马上要带七七走,让她天天待在我身边,看你们谁能让她不认我!”
小小的宁期瑟缩在一旁,只觉命运被这个叫妈妈的女人掌握着,害怕极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徐玉梅赶紧抱起她哄道:“七七不怕,妈妈跟你玩呢。”
最后,贺娟没有带走宁期,只是闹了一场,宁期也在众人连哄带骗加贺娟的恐吓之下,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妈妈”,才得以收场。
从此她弱小又单纯的心灵住进了一个害怕的人,名之妈妈。
宁立平比贺娟还忙,贺娟大多数忙的只是与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偶尔陪宁立平出去谈生意。而宁立平是真的忙,他白手起家办厂,厂里一应大小诸事都得操心。
他很少来看宁期,偶尔来看她,话也很少。
但宁期知道,相较于贺娟,宁立平对她更关心。比如说,每次来,他都会买很多玩具、零食回来,会按时给徐玉梅钱,满含歉意的说,“妈,辛苦你跟爸,七七拜托你们照顾了。贺娟这人,孩子给她带,我也不放心。”
宁期是想跟父亲亲近的,但太不熟,她不敢。她每次都希望父亲过来抱抱她,亲亲她,用他刚长出来的胡茬扎扎她,或是骑在他的肩膀上炫耀给小伙伴看。
但她不敢。
她不确定宁立平对她的关心是否仅仅出于父亲的责任。
如同现在。
她不知道宁立平是否会同意继续供她上学。
宁期握紧手机,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却颤抖,“爸爸,妈妈说,以后不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