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拂初闻言轻嗤一声,将手中折扇唰的一声展开,漫不经心的视线抚上扇面花纹:“孤不过随口一提,昭国竟还真送个公主过来。仗打不好,就送女人。”
说到此处,他又骤然将折扇合拢,摇摇头犀利评价:“没种。”
此事到此就该揭过了,一个和亲公主而已,东宫难道多一张嘴便养不起了么。
景拂初指节轻敲扇骨,问:“没旁的事了?”
掌事太监哽了一瞬,似是觉得余下的话难以启齿,不敢再看景拂初,只低着头答:“陛下和娘娘的意思是,殿下好歹去看上一眼,说不定——”
他话到此处,骤然刹停,转变成讪笑,将声音压得低而又低:“听说确实是个美人。”
要说他们大景的太子殿下啊,那可真是文韬武略样样都好,却偏偏……对女人提不起兴趣,至今也没个子嗣,可真愁坏了陛下和娘娘。
如今真送来个大美人……嗨,真不怪他们病急乱投医,只是终归得见一见罢,万一呢?
景拂初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并未生气。他又不是不举,只是不肯勉强自己罢了。不喜就是不喜,看见那些女人□□的肌肤,他只觉得恶心。
父皇母后亲自来逼也是一样。
但他还是对着掌事太监一颔首,面无表情道:“带路。”
左右只是去见一面,昭国既巴巴地送个真公主过来,他便是为了全两国邦交的面子,少说也得亲自去一趟。
早去晚去都一样,不如尽早解决。
昭苏也曾如所有闺中少女一般怀春,悄悄幻想自己穿上鲜红的嫁衣嫁给如意郎君的模样。
只是她所有或美好或旖旎的想象,从未包含过如今的境况。
没有凤冠霞帔,没有龙凤花烛,没有垒成小山丘一般的枣生桂子,也没有理应随处可见的红囍字。
只有她一人穿着缀满宝石的红嫁衣坐在榻上,同贵气内敛却毫无喜气的宫殿格格不入。
这是一身景国特色的红嫁衣,红艳的锦缎上满缀诸色宝石,手腕与足腕上都戴着宝石金钏,稍稍一动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动。她一头乌发高高绾起,头上戴的翟冠却不是昭国的样式,而是同她身上衣裙一样嵌满了宝石,金制流苏垂坠,金丝红宝攒珠耳环将她的耳垂扯到变形。
艳丽而绮糜,华贵却轻佻。
她从未想过,她穿上嫁衣时会是这般模样。
乖违礼制,于俗不符。
可她没得选。
她只能顺从地坐在铜镜前,在洗濯换装后被东宫里的宫人服侍着整发梳妆,一点点将她打扮成这般艳丽荼靡的模样。
然后被扶到榻上坐正,维持着这种姿势一动不动,直到景太子前来。
谁知道他会不会来呢。
昭苏觉得他不会来,私心里也希望他不要来;但她又模模糊糊知道,自己此刻尚代表着大昭,景太子若不来,于大昭没有好处。
左右这也不是昭苏能决定的,她也只能端正跪坐,至多等上一夜,结果自见分晓。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昭苏的腿已然麻木到失去知觉。
守在她身旁的宫人显然也有些不耐烦,昭苏听见他们在窃窃私语。
直到偏殿门骤然被推开,殿中气氛为之一滞。
昭苏隔着檀香木雕花立屏,只能看见来人身形落于屏风上的模糊的剪影。
景拂初踱步走进殿来,气定神闲。
但满殿人只是隔着屏风看见他的身形便齐齐下跪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昭苏本也应当行礼的,但她已经将腿跪麻了,此刻想要动作,却动弹不得。
她只能继续端坐榻上,警惕地看着那位在昭国有阎罗之名的年轻太子绕过檀香木雕花小重山锦屏,走到她面前,然后站定。
景拂初一边把玩着折扇,一边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昭苏,心中既没有不喜,也没有旖旎。
宫人所言不虚,确实是个美人。
骨相生得极好,仪态也落落大方。
就是这双眼睛含羞带怯了些,像受惊的小动物,升起了一层看起来一戳就破的壁障。
却也正常。毕竟这美人公主,大约也算个可怜人。
不过同他关系不大。
景拂初既见过了人,这一遭也便到此为止。
他正欲转身离开,却见方才一直低着头的昭苏偷觑了他一眼,见正好撞上他的视线,又急忙胡乱避开。
景拂初好整以暇地多瞧了她一眼,却就是这一眼,倒让他生出几分兴味。
他右手握着合拢的折扇轻敲左手掌心,目光扫过昭苏紧绷的小脸,轻笑一声,然后吩咐:“都退下。”
一众宫人恭谨地低着头退了出去。
殿内立刻只剩景拂初与昭苏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