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相机跟在我身后的山田涉困惑地问我:“凡凡,你是特地配合我买花拍摄的吗?”
“不是。”我坦诚地告诉他:“是买给我父亲的。”
我说:“我母亲生前每天都会在家中的花瓶插入新鲜的花,但她去世后,家里的花就枯萎了,已经很久没有在家中看到鲜艳的花了,我想像她以前那样,每天都买点回去。”
“抱歉……”山田涉似乎觉得触及到了我的伤心事,脸上爬满了歉意。
我只是平静地说:“没有关系。”
因为一天下来都没有成果,正逢明天就是周末了,我便和山田涉约好一起外出摄影。
回到家时,我的父亲正站在窗前,凝视窗边的花朵。
窗帘被拉开,大片的夕阳洒进来拉长了他的影子,他在光辉中回过身来,仿佛久久没有晒过阳光的脸色非常苍白,眼下还有睡眠不足形成的青黑。
他对我说:“你昨天买的花短短一天就要枯萎了,凡凡,不管我浇了多少水,它们看上去都要死了。”
我走上前去,将那些已呈现枯糜之色的花枝从瓶中拿出,换上了刚才刚买的新鲜的花:“那就换掉吧,父亲,我会勤换这些花的,我向你保证,它们会一直漂亮鲜艳的。”
闻言,我父亲没再说什么,而是像往常一样,招呼我吃晚餐。
饭后,他难得说想为我画幅画,让我乖乖坐好当模特。
我安静地在画室坐下来,保持一个姿势将近三个钟。
期间,我父亲说:“对了,过些时间就是你的生日了,到时想吃什么口味的蛋糕?我好提前订。”
“都可以,父亲。”我说。
第二天,我和约好的山田涉外出,但依旧没有收获。
眼见只剩最后一天了,我还是带上了自己的相机和约好的山田涉去了横滨的海边。
我到那里的时候,还很早,山田涉还没来。
夏天的清晨,横滨的海边还没有什么人,灰白的油柏路上空寂又漫长,我穿着雪纺长裙站在路边等待山田涉,无聊时便举起自己的相机看向大海。
透过镜头,我看见远山的云层浅薄,松柏卷着黎明未散的寒意,晨星消弥的轨迹依附着天边漫来的朝霞,大海和天空在涛声和雪白的浪花中逐渐显露出它们原有的色彩。
青蓝的海水带着特有的腥气安抚着沙滩,有漆黑的礁石露出冷硬的轮廓,远处的群山染上了苍白的雾,其中,有一个漆黑而熟悉的人影站在了海边的礁石上,面向大海,安静地伫立着。
某一刻,他似乎有所感,慢慢地转过身来,由此,我透过镜头,看到了他被海风吹得起了褶皱的白衬衫连同黑色的领带一起,在大海粼粼的波光中晃动。
17岁的太宰治,是还没有正式成年的年纪。
纵然身形已经拔高,但是当套着那袭漆黑的大衣时,还是像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一样,充满了一种快被黑暗压垮的错觉。
好在,稍大的风在他侧身的那一刻吹落了他披在肩上的大衣,他单薄而瘦弱的双肩包裹在缭乱的白衬衫下,在渐亮的晨光中勾勒出青涩而简单的线条。
少年黑发乱飘,手忙脚乱地捡起了他那件即将落进海水里被浪花卷走的大衣,随即抬起头来,透过飘飞的发隙恍惚地望向海岸线上的我。
莫名的,我觉得他一定在那里站了很久。
因为他浑身都是冷寂的郁色,像在黑夜中的大海上等待什么已久,很久很久……
我瞳孔微动,如同蚂蚁啃咬一样,在那一瞬间鬼使神差地按下了相机的快门。
只见咔嚓一声,然后,我看到他朝我挥了挥手。
我不禁放下相机,见少年一手拿着大衣,一手在嘴边作喇叭状,拔高的声音穿越沙滩和海风,变得有些尖细:“嗨!你刚才是在拍我吗?!”
我瞬间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正想删掉后回答没有,却听他带笑的声音先一步传来:“别想骗我,因为职业关系,我对这种‘视线’很敏感的哦!”
我一时间没有了反驳的理由,我知道有些人并不喜欢拍照,况且这个世界的太宰治还是港口mafia这样危险又敏感的职业。
对此,我只能站在马路上,隔着一段距离,向那个熟悉的人影喊:“抱歉,我只拍到了一张,如果你觉得冒犯的话,我会删掉的。”
闻言,他一顿,肩垮了下来,像是被什么击碎了支撑的骨头一样,骤然失去了方才高声呼喊的活力。
我正准备按下按键删掉,一边对他说:“不是故意拍的,请你原谅我!”
“太宰治。”可是,他突然这样说。
“什么?”我一愣,雪白的长裙在海风中鼓动。
“我叫太宰治。”少年又重复了一遍。
他的声音像无根的花,轻飘飘地落在了海面,却因为高喊而莫名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