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黄昏静悄悄。
我坐在桌边正做着针线,抬头就看到吴浮芸大步流星地走来,手里拎着一大包东西,进来就扔桌上,展开是好几刀上好的净皮宣纸,一套樟木算筹,还有两方砚台,四块松烟墨,还有零零碎碎的镇纸、笔架、笔洗和很多我没说过的小玩意。买得这么全,看得出他挺上心的。
“我散值了去书阁,让老板帮我拿的。”
他说着,拿过我手里还没完工的衣物,眉眼舒展:“我的吗?”
“你自己昨天说要的啊。”
我抢回东西,“别看了,没见我正缝着嘛。”
“随你,你做啥样子的都成,我不挑。”
昨天,他走后。藏不住话的舒妈妈拉住我,语重心长地说了我一堆。
“桔娘子,别的两个娘子都可劲招都尉喜欢,你在这不是把他往外推?你的衣食住行,现在全都指着这位爷呢!”
我想起舒妈妈的告诫,站起身,给我的衣食父母吴浮芸推了凳子,又给他轻轻捏捏肩膀,“夫君怎么还站着,坐呀。”
他却迟疑着:“不了,我想站。”
他抓起桌上的马蹄糕就吃,“今天饿死了,在衙门还打了一架,不过我赢了。”
“和谁打架了?”
“无妨,看你吓的,我打了一个刚来的子将,是他先惹我的。后来,我们就被将军都打了十杖。”
我忙关了房门,蹲下去扒拉他裤子,我脱下他的裤子,里面青紫交加,红肿一片,还渗出了鲜血。
我倒吸一口冷气:“你趴床上去,上点药吧。”
早就听说过军棍狠辣,今日见了,果然如此。
他趴在床上,任由我给他擦药。
“另一个人,也这样吗?”
“没,他应该好一些。我真打,他假打……”他锤了一拳枕头。
“他是宫里燕公公的表弟的连襟,刚来这里,天天拿我们当下人使唤,我受不了。”
此地是埗罗郡,接壤京都,衙门里面有关系户并不奇怪,可是燕公公的关系户就不一般了。
“如今阉党横行,皇帝重用燕公公,现在整个刑部都是他的人,连你父亲尚且都要让他三分,你现在惹了他,就是挑衅整个阉党。那个子将,万一他添油加醋地告状去,你一个都尉也难自保。罗织罪名,栽赃陷害的那些事儿,历朝历代都多,就是抄家灭族都不奇怪。你现在脚根不稳,还是隐忍为上,待时机成熟,他们这些人命不会长的。”
官场里的那些手段,我也是听说过的,我忍不住出言劝他。
他推开我擦药的手,“孟新月,你什么意思,嫌我官小?要我忍?你倒教起我来了。”
他只有激动的时候,会叫出我的真名。
“官场倾轧,不是打胜战那么简单。你在边关呆的好好地,为什么突然被调回呢。我听说那边在有意打压疑心你父亲,不想他做大,才把你调回来。你父亲现在尚且艰难,更何况你。”
“够了!你这么会说,要是男人,我是不是应该让你做我的客卿,老子打打杀杀这么久,最学不会这一套!”
他穿好衣服,起身往外走。
“你又凶什么!我没让你做乌龟,我只是让你暂时忍耐,你年轻气盛,知道什么叫覆巢之祸吗?”
“你说的不就是你吗?亡国公主。”他说完,疾步往外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尽头。
唉,算了。
他以为他的“亡国公主”能伤到我吗?我的心早已坚硬如铁,不劝了,良言难劝该死鬼,爱怎么样怎么样。
我把榆花叫进来,“榆花,快来,都尉给你买了好多文房四宝。”
榆花眨巴着眼:“都尉好像很生气啊,你把他气走啦?”
“我管他生气不生气。”
第二天,消息灵通的舒妈妈告诉我,昨天晚上,都尉在绯咏那里发了疯,打打砸砸的,还抽人了。昨天夜里自己一个人睡的。
“他怎么这样?他不是这种人啊,他再生气也没打我。”
“打的神婆——”
“为什么府里会有神婆啊?”
“绯娘子就迷这一套啊,撞枪口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