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候着。”李沅真昂声道。
随后,她又收了声音,沉沉对陈修言:“陈刺史先起身吧。”到底是从三品大员,脸面还是要顾及。
陈修微愣,顿了一瞬才从地上爬起,跪俯久了,他的动作有些迟缓,“谢公主。”
等陈修站定,李沅真才又昂声,“叫曹吏进来。”
曹吏应声而入。
他一路低俯着头,两手恭敬地呈上那份谕令。
李沅真细细打量着这份谕令,绫锦细腻,是谕令实材,绫锦之上的狷介字迹,亦仿得极像她亲笔。
能有此能耐又如此费劲心力寻她麻烦的,除李惟外,她还真想不出另有何人。
可李惟为何要这样做呢?她本就没什么美名可言,根本无惧再添骂名。
若是意图叫她不得民心——
阵势又显得太小,于她毫无威胁。
但小隙沉舟,马虎不得半点。他若如此恶心她这一路,那她在外最大的祸患,就要变成北地诸民对她的声讨与付伐了。
蠢人惯爱行蠢事。
天灾难抵,征赋已然有所不妥,再这般扰动百姓,简直是累卵相推。
“玉箸敲盏歌且吟,残筷响破碗,为民惟哀。”李沅真将谕令甩在案几上,叹息出声,对陈修道,“流民之事且先不加罪于你,可纵吏行凶,是你失职,这点你是责无旁贷,我既已知此事,便不会坐视不理,今日我便修书上报陛下,由朝廷来稳定百姓,而你之行径迹,我亦会如实呈报。我此行非代天巡狩,也无黜陟之权,你之降罚如何,就由陛下定夺了。”
陈修忙跪拜执手,“臣谢公主。”
“你手下犯事者要严厉处置,以儆效尤,将那些被你驱出城去的流民亦要好生安顿下,我只是路经邠州,明日便走,勿来扰我。”李沅真本想再多留一日,但李惟的动作叫她不得不快些到灵州去,灵州事要尽早了了,避免夜长梦多。
“这——岂不怠慢了公主。”
李沅真眼波一横,眼神凌厉,陈修识趣地闭上嘴。
“退下吧。”
陈修再执叉手相拜,“微臣告退。”
陈修刚走,外出传信的涟青便回来了。
见玉蘅身侧坐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男子,涟青问道:“哪来的?”
“问他。”玉蘅一指缩怯在角落里的男子。
被点到的男子不吭声,斜瞥一眼涟青,又快速垂下头去。
“你瞧他瑟瑟缩缩的,怎么说?”涟青口渴,倒了桌上凉透的茶喝着,猛饮两口,才又道,“把你知晓的说与我听听。”
玉蘅这才手脚并用地向涟青讲起方才的事。
“公主如何说?”涟青听完,问道。
玉蘅同情地看一眼涟青,“公主说等下你再去传一次信。”
“就只写邠州实情,不说说靖王如何吗?”崔玚问。
李沅真收了笔,将上奏书信折起,“无需多言,我不屑与他在这等事上虞诈勾斗。”她讥笑出声,“下乘手段。”
崔玚略有些不认同李沅真想法,“阿沅,下乘卑鄙手段,往往是最为有用的。“长此以往,陛下再信任你,总会受些干扰,对你有所防备猜忌。”
“你且把心放于肚中,他有下乘手段,我自有上乘应策。”李沅真挑眉一笑,“况且阿爷也不是昏聩庸君,他耍的龌龊手段越多,阿爷对他越失望。”
崔玚总觉李沅真自信过头,有些不可一世。这是她的优点,也会是她的致命缺点。
“自负是要吃亏的。”他轻声提醒着。
李沅真巧笑着看他,“盲目自信是自负,有谋在前,叫运筹帷幄。”
渐西的日光掠过半开的窗,以一条显眼的光带将崔玚与李沅真隔开,崔玚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李沅真。
阿沅果真胆大心细,他竟会以为阿沅毫无反手制衡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