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十,夜。
乌云蔽月,青庐内细雨如丝。
古朴悠扬的埙声如泣如诉,随着雨势渐长,乐音婉转凄美,徒生悲凉之感。
一曲罢,苏恒跪坐在窗前,静静凝望着院中雨雾,恍若陷入了沉思。七月取来夹衣为他披上,即便如此,夜色中那道身影依旧单薄。
“公子今日,似乎多了些愁绪?”七月在对面落座,仰头看向苏恒,清亮的眸中似有什么在闪动,继而隐于秀丽容貌中,轻声劝慰,“多思无益。”
“此物乃年少时一位阿姊所赠,那时也是雨夜。”苏恒盯着手中的陶埙出神许久,仿佛时光倒回从前,一切都变得那般温柔,他淡淡笑道,“阿姊说乐以寄情,无论心中有任何烦恼都可借它倾诉。我年纪尚幼,不懂乐理,她便一曲一曲地奏于我听,直至我睡着。”
七月是后来跟随在苏恒身边的,对于他讲起的旧事,只安静聆听,渐渐拼凑出一段举步维艰的尘封往事。明明灭灭的烛火下,他的眼神自柔情变得复杂,最终呈现出无比的坚毅。
待苏恒放下手中的埙起身时,面色已恢复如常。
窗外黑影冒雨前来,呈上最新的邸报:“公主雅已至河东郡。”
“吩咐我们的人不必再跟。”
庚五面上的诧异转瞬即逝,随即躬身应诺。他是苏恒的影卫,亦是暗阁培养出来的死士,对于主人命令只需遵从,不需要问为什么。就像此刻他不明白暗阁拼死护送公主雅,为何到了河东郡内不必再跟,依旧没有多言。
“等等。”见庚五转身,苏恒叫住他,“清河阿姊那边如何?”
“已将公孙芷买凶的证据交于高大人。”
七月瞟了眼一丝不苟的庚五,嗔道:“诶呀,公子问的不是这个。”
“属下命人假扮商客四处议论洛娘子遭人劫杀之事,随后将他们送出了玉京,想必无人能查出消息的来源。”
“笨蛋!”七月翻了个白眼,着急道,“公子是问你洛娘子的病情如何?”
庚五好整以暇地看过来,总算染上丝笑意:“七月神医开的药方,焉有不醒的道理?”
这番话下来,七月果然极为受用,沾沾自喜道:“那可不,我师从医仙,他老人家可是号称‘从阎王手中抢人’的大能。”
“可惜你只学了个皮毛。”庚五毫不留情地打击他,“否则公子也不至于日日忍受寒毒发作的痛苦。”
苏恒身上的寒毒是导致他身体孱弱的关键,无奈七月接手时这毒已蔓延至五脏六腑,虽不致命,却有碍气力,以至于不能习武,甚至拉不开弓箭。
七月眉头一跳,赶忙看向苏恒,见他不以为然地笑笑,似乎并不为此惋惜,不由瞪了眼庚五。庚五自知说错了话,连忙退下去。
雨势未歇,七月为苏恒递了杯热水,道:“杜老今日来信,似乎有前往玉京的打算。”
“杜老行事稳妥,若真来了,不失为一件好事。”苏恒捧杯饮下热水,看向七月,少年垂头丧气,一脸的生无可恋,忍不住道,“看来我们七月不喜欢杜老啊。”
想起庚五那木头模样,七月立刻摇头,阁中谁人不知杜老古板严肃,凡事都要讲规矩,而他就数最没规矩的那个。这几年外出游历,每次碰上杜老,他不是被骂就是被罚,后来更是连话都不敢说了。
苏恒眉眼弯弯,存了逗弄的心思,笑起来:“这样也好,免得日后慕容四郎来府中做客,你同今日一般没规矩。”
他还以为自己的小动作没被公子看在眼里,当即垮下脸来:“公子今日不是说不会偏帮任何一方?”
“我们要做的事注定不可能远离玉京的朝局。”苏恒叹了口气,面露惆怅,“有些消息还需借他人之口传出。”
七月懵懂抬头,目视着苏恒,问:“比如,公主雅?”
公主雅回京的消息是在五日后传出的。
皇帝为此发了好大一场火,凤仪殿外,满地宫人,竟无一人敢上前劝阻。
“你说什么?”
姬瑶刚勾勒出金乌流云的轮廓,还没来得及晕笔,冬青的话差点让墨汁滴在绢帛上,毁掉整张画作。
“公主雅把陈世子杀了?”
冬青点头道:“听说陛下起初怒极,可不知为何,最后没有处罚公主雅,这事在整个玉京都传开了。起因是陈世子与兄嫂偷情被公主雅发现,二人起了争执,公主雅失手杀死陈世子,于是带着仆役从代郡赶回玉京,听闻一路上遭陈家家主几次追杀,直至河东郡内被公子辰封地的下属所救,才有命回到玉京。陛下本是盛怒于公主雅杀死陈世子,后听闻陈家家主欲截杀公主,觉得这是冒犯天威,已经给陈家家主下了圣旨,令其即刻入京。”
“你说公主雅是从代郡回来的?”姬瑶放下手中笔管,拧眉道,“就是那个既产煤、又产铜,还产铁的代郡?”
姜国时期,代郡曾经历过一场起义,后为朝廷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