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笞打楚王的御鞭,大步直逼金殿宝座:
“陛下,臣恳请执法,多有冒犯,请您释衣!”
众臣再度傻眼了,有的直接吓得跪到地上,宰执张嘴干瞪眼,一群言官更是失了言语,不知该拦还是不该拦。
“箴儿,你要干什么!逆子!逆子啊……”
陆晏清本欲阻拦,却怒急攻心,才走了两步就捂着心口满脸痛苦状,若不是一旁枢密使陈颖端把臂扶着,他几乎瘫倒在殿上,只能痛呼哀鸣!
而文引博则急斥:“陆之箴,‘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⑹!汝竟然以下犯上!”
陆之箴回道:“我手持此鞭为当年巡查淮盐贪腐案时,陛下所赐,下可斩恶吏,上可打昏官,无需上报!即便王侯贵胄,一经认罪即可处决,曰‘奉天承运’!我等奉天执法,还需宰相审度?”
“你……”文引博竟然也被怼得哑口无言。
皇帝眼看着谁也拦不住了,而且当年自己挖了坑,给了他鞭子,君无戏言,也不能不认罪,只能不甘地解下赭黄衤癸袍,置于御案之上,沉着老脸转过身去。
陆之箴拱手道:“陛下,臣,得罪了!”
说罢抬起了鞭子往御座挥去。
啪、啪、啪”地三声,朝臣心脏都停了。
王洵乐也目瞪口呆,双手颤抖,脸色苍白,脑子里嗡嗡直响。
等她缓和过来的时候,才发现陆之箴打的不是皇上,而是御案上的赭黄袍衫。
众臣似乎也才回过神来,但也吓得瘫倒一片。
连右揆张栋知也紧捂心口,一不小心蹦出了亳州家乡话:“我滴乖乖,吓死老夫!”
陆之箴摘了官帽跪下叩首:“古有曹公割发代首,今有龙袍替罪受刑。且‘臣闻君子耻之,小人痛之。’⑺陛下为贤君,鞭打衣袍足以让君上自省。臣已执法完毕,然而为臣逞志于君前者,并非无过错⑻,箴愿自劾请罪!”
皇帝愣了许久,闷声失笑,以至于胸膛都一阵一阵的,而后仰头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啊,你啊!把官帽戴好,起来吧!朕赦你无罪!”
陆之箴不起,又说:“臣有罪,犯颜君主,君主不治臣之罪盖因仁慈。然陛下宅心仁厚,虽能严于律己,却恐宽以待人,倘若他日尊孝悌之义,容忍亲属罪行。”
“臣惶恐,只怕即便拿了金鞭,敢笞天子于堂前,却仍无法行鞫谳之事,实乃失职有罪,不如,今就一并请罪!”
他之所以能打皇帝,是因为皇帝仁慈啊。
但皇帝仁慈又兼孝悌之义,若亲属犯了错,皇帝心软袒护,他的金鞭就不一定有用了。
当年他弹劾楚王,皇帝就护了一次,还有文太后死死地压着。
要不是他祖父陆巡强谏,和他不畏险阻的一再弹劾,他还真治不了楚王此番塌天大罪。
皇帝此时才明白,他一招一式的,环环相扣,均有套路和目的。
而他堂堂天子,居然也被他这样一个年轻人给蒙住了,竟一步一步毫无察觉地走入他的圈套里!
不过,皇帝却不生气,反而钦佩他的胆识和聪明,哈哈笑道:
“陆之箴啊陆之箴,真有你的!吾闻‘筑社之役,蹇蹶而筑之,端冕而事之,神与之福。’⑼你又有什么过错呢?”
“平身免礼,从今以后,只要是有利于社稷,益国便人之事,哪怕是有什么颠沛造次的举动,也尽管去做,不用顾及朕的感受,朕既赐你金鞭为律,卿便可无所顾及也!”
“臣,遵旨!”
陆之箴等的就是这句话,皇帝金口一开,他可大杀四方,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管他什么皇亲国戚,他再也无所顾忌了!
即便是文太后想求情,也是不能容忍的。
此时,延福宫来的中贵人,本来是带了小心思过来的,此时根本无法发挥作用。
只能匆匆忙忙回去复命:“陆廷尉,真‘铁面相公’!连官家都敢打,不可冒犯也!”
而垂拱殿之下,别说是文引博了,看着铁骨铮铮的陆之箴,所有人都仔细藏着心里的小九九,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