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被流放到边漠的第三年,李骞的儿媳菀娘有了身孕。
这本是喜事一桩,奈何甑生城气候恶劣,菀娘又是腊月产子,生下李束后,竟是连月子也未出,就得了寒疾病死了。
幼年的李束,时常撞见父亲与祖父争执。
“若你当初肯周旋一二,何至于害得菀娘在这苦地方被磋磨到死?!”
“周旋?李暨!你的四书五经读到哪儿去了?!还有一点文人的风骨吗?”祖父拍着桌子怒斥,“有子不孝如你!真真是辱了我李家的门楣!”
“李家?门楣?”李暨不甘示弱地冷笑道,“从菀娘死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愿当这李家人了!”
那日,李束的父亲摔门而去,一夜未归。
再被人发现时,已是没了气息。
李束十四岁时,李骞张罗着为他娶亲。
未料一向乖顺的李束却低着眉眼拒绝了:“祖父,我不想我的妻子和娘亲一样……”
“我也不想我的孩子和我一样,继续留在这座城了。”
当时已是白发苍苍的李骞颤抖着身子,气得不停哆嗦,先是厉声骂道:“胡言乱语!忤逆不孝!”
后又老泪纵横地道:“我知道,你们怨我!都怨我!”
李束只是沉默地跪下:“孙儿没有怨您。”
“穷则独善其身,是圣人写在书中的道理。”
几年前,李骞病重,临终时紧紧拉着李束的手道:“在城楼卫当差,就不再是戴罪之身,我只盼着,你能……能……”
李骞的话没说完,便咽了气。
李束一直以为,祖父要说的是:“娶妻生子,为李家留后。”
但现在想来,应该是……
“能离开甑生城。”
李束知道,慕承秉不会无缘无故提及旧事。
但他克制着自己,没有追问,而是躬身拜道:“多谢城主大人这些年的照拂。”
书房内,墨香飘萦。
慕承秉一边提笔写信,一边疏淡地道:“不必谢我,替人还情罢了。”
随后,他又吩咐李束:“今日你就歇在府内,明日与我一起去拜访真人。”
“若是我回不来了,你便带着我的手札,去皇都复命。”
慕承秉的话点到为止。
李束却陡然明白——
慕承秉这是给了他一个能堂堂正正离开甑生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