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
来人界的第二夜,琉月难得梦见了云桓。
梦中,榕树茂密,卵形的叶片宛如薄刃,将月光层层切割,投下一地斑驳支离的碎影。
云桓一袭白衣,玉冠束发,负手站在漪湖边的垂叶榕下。
“……结束?”
云桓盯着琉月,似笑非笑地道:“跟我结束,是为了和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小师弟开始吗?”
琉月怔了一瞬,倏尔反应过来——
这是梦,也是回忆。
她正重复着几百年前,自己与云桓分手时的场景。
云桓口中的小师弟,是明悟宗掌门的独子余帛。
余帛出生时灵根受损,修炼的速度比寻常仙族迟缓许多。
他来浮玉岛,与其说是求学,倒不如说是为了求一线生机。
只不过,浮玉岛有浮玉岛的规矩。
无论仙族还是神裔,凡是入岛求学的弟子,一律等同而视,不允他们带任何的随从侍女。
饶是余帛天生体弱,也不例外。
明悟宗的掌门与祁敛交好,琉月也曾探望过这位师弟。
莫说祁敛传信嘱托,便是她自己,也觉着应当多照拂余帛一些。
可云桓做了什么?
今日幻境斗兽,若非她以灵血结阵相护,余帛险些就要丧命在梼杌兽的爪下了。
众人以为,梼杌是受到下界魔气侵扰,脱离了幻境的控制。
但琉月一眼看出,是云桓用《十荒经》中的咒术操纵了梼杌。
见琉月垂着眸子久久不答,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云桓不由轻声嗤道:“怎么?被我说中了?”
他以为她心中有他,才会在众人面前替他瞒下一切。
可谁知琉月赶来漪湖的第一句话,便是:“云桓,我们结束了。”
结束?
她休想!
“云桓,”琉月目光平静地开口,“我对师弟并无男女之情,也无逾矩之行。”
事情已过去太久,她年少时的种种情绪,早在玄天秘境中被溶淡了。
但同之前一样,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个明白。
就算,这只是梦境。
琉月顿了顿,继续道:“你该庆幸师弟今日有惊无险。否则,我定会与向仙长言明一切,将你逐出浮玉岛。”
“你我结束,是因为我们不是一路人。”
“如今两清,此后谁也不再欠谁。”
前世的琉月既无亲人,亦无所爱。
但到了这个世界,便宛如有机会重活一次。
所以当云桓说心悦于她时,她轻笑着眨了眨眼,点头道:“那试试吧。”
她也想看看自己的心。
想知道为什么每回见云桓,她都觉得心中涨涩、莫名难抑。
然而今日之事警醒了琉月。
她知道,以云桓的心性,就算没有余帛,他也迟早会对她身边的其他人下手。
琉月无法接受这样扭曲的占有欲,更讨厌牵连无辜,便索性结束关系,杜绝以后。
那日去漪湖,她心中虽压着火气,却也有一丝愧疚。
甚至忍不住想,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因自己的私心而答应云桓“试试”。
若是不试,云桓就不会生出心魔。
至少……
不是因她而生出心魔。
琉月绝断的话语令云桓的面色冷沉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眉宇间的阴郁才缓缓散开,又恢复成往日的风轻云淡。
他踱步走向琉月,近到离她只有一息的距离。
俯身问道:“何时看出我生了心魔?”
“今日。”琉月照旧道。
只是现在的她,对云桓无爱亦无恨。
自跳下堕仙台的那一刻起,她斩断的又何止是亲缘,更还有在天界发生的一切。
“琉月。”云桓语气极轻地嚼念着琉月的名字,伸手抚上那双因淡漠,而显得格外冷情的桃花眸。
琉月身形未动,只垂着睫羽默然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回忆与梦境,在她没有拂袖离开的那刻,就已经产生了偏差。
记忆里,那日她与云桓说完分手,便转身欲走。
结果身后金芒大震,伴着一声轰然的嗡鸣,她与云桓齐齐掉进了他设下的囚仙阵。
囚仙囚仙,困人困己。
法阵一旦结成,身为施阵人的云桓亦逃脱不得。
可他本来就没想逃。
囚仙阵……
只是他用来留下她的手段罢了。
他们在阵中被困了三天三夜,期间所说之言,倒也与方才相差无几。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云桓的心魔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