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首,手指拨弄着信件,思忖着该如何开口。
方休饮完放下杯子,问:“敬亭绿雪?”
“是,大公子也是此道中人?”岑皎没料到他看上去一副武臣模样,于茶道上也颇有建树。方休深深看她一眼,道:“知道的并不多,恰好喝过这一种罢了。”
岂止是这一种,事实上她惯喝的每一种茶,他都如数家珍。
“大公子谦虚了。”她并没有觉察他的言外之意,还要再说什么,突然掩唇咳了起来。方休的动作比怀夕还快,只见他熟稔地端过她专用的杯子递了过去,手掌在她后背不轻不重地拍着。
怀夕动作一僵,见对方比自己还要专业,默默站了回去。
岑皎止住咳嗽才后知后觉身边的不是怀夕而是方休,她心中一惊,小声道谢,方休摇头,眉皱得愈深:“炭火不够吗?屋里这般凉。”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银炉,又看了看自己厚重的衣裳,选择了沉默。
忽然,她想到什么似的,出声问:“方才...大公子动作娴熟,可是身边也有人如我这般?”
她这是出生就有的顽疾,药石无医,若不是身边伺候的人,是万万不知道拍哪里才能缓解的。
而且...她悄悄看了方休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手掌落在她背上的刹那,头疼和咳嗽似乎都消减了。
一语中的,方休僵直了背脊。他手握成拳又松开,懊恼自己一时心急失了分寸,忘记自己此世还没有学会这些。他轻轻咳了声,拉无辜的友人下水:“殿下偶得风寒时便会如此,方才一时情急冒昧了,岑姑娘恕罪。”
“无妨,是我要多谢大公子。”她又客气地谢了一遍,直教方休如鲠在喉。他不习惯她的礼貌与疏离,不习惯这距离感的笑意,他情愿她继续问下去,最好是刨根问底,让他不必苦苦隐瞒。可是又不能,这让他心乱如麻。
“禀大公子,三姑娘的东西已经收拾妥当了。”二人谈话的片刻,下人已经收尾了。岑皎惊觉信还没送出去,一时慌乱,抓住了起身就要走的方休的衣袖。
感受着袖子被轻轻扯了一道,方休低头去看,只见她飞快丢了什么东西到他袖里,微凉指尖与他的手腕一触即离。
她僵住了,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方休眉目柔和几分,低声道:“我走了。”一如无数个他辞别的夜里。
岑皎怔怔点头,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他说了什么。直到怀夕唤她几十声,她才回神。
她摩挲着指尖,只觉从前四处求药的她像个笑话。
她的病痛,在接触到他的刹那,烟消云散。
回来交差的方休自然不知岑皎心中所想。他看着妹妹指挥下人把东西搬进她屋里,心神却还落在岑皎那。
似乎比上一世他见到的她更活泼些,是否意味着他醒悟的时机还不算太晚,她的身体还没有病入膏肓,他还能,再多见她些时日。
某次遇袭,他被敌人一箭穿心,醒来后就时不时梦到他的未来弟妹,岑家姑娘岑皎。
他自以为将那些微不足道的心思藏得很好。不过是儿时微不足道的情谊,她根本不记得了。可一到濒危时刻,他就骗不了自己。
他深深爱慕着,岑皎。
可他捡回条命后,这个念头就始终占据脑海,甚而他开始做一些与她有关的、混沌的梦。
梦里他背着她嫁给方衡,梦里她恭敬地唤他“将军”,梦里她为方衡披麻,梦里...她永远闭上了眼睛。
梦中盖棺的那刻,他好像又被人一箭穿心,随她走了一遭鬼门关。
醒来后,他立刻去信方薇,他迫切地想知道她现在情况如何。得到岑家除她阖家流放的消息后,他又马不停蹄地派人去营救右相。
他记得梦中,当她父亲病逝的噩耗传来后,她一病不起。
当梦境向他展露更多细节,甚至包括某场战役的走向后,他开始相信,这些梦不是他的臆想。而是,前世的记忆。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
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
是此世的他梦了前世的他,还是前世的他梦了此世的他都不重要了。方休自诩是个俗人,他并没有太在意这些遥远的哲理,他在意的,只有前世滔天的遗憾。
“怎么,才见了一面就念念不忘了?”方薇忙完,就见她这个情窦初开的哥哥一个劲地喝她带回来的君山银针。别人是借酒浇愁睹物思人,他倒好,蹭了她的东西浇愁思人。
方休不答,盯着空了的杯底,突兀道:“徽盏。”
“嗯?你这个喝茶如牛嚼牡丹的人还识得徽盏?”方薇嫌弃他把一壶茶都喝完了,没好气道。方休点头,接着道:“她喜欢用。”
方薇:“...这个她,是岑姑娘?”
方休答:“嗯。”
方薇的脸色立刻古怪起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