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叫了好一会,屋内突然安静下来,郑泰民打开门出来,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坐到餐桌前吃早餐,关切地问道:“亦清,你怎么不来一起吃,马上上学迟到了。”
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谭亦清并不意外,她走到餐桌边,在郑泰民旁边的位置坐下,配合道:“外公,我现在就吃,不会迟到的。”
郑泰民安心地点点头,忽然问道:“你外婆呢,叫她也来吃饭。”
“外婆她马上就过来。”
谭亦清没有去喊外婆,郑泰民也没有再问,他已经忘记刚才说的什么了。
郑泰民的迫害妄想症一直在持续,一周后,蔡阿姨因承受不了巨大的言语辱骂和老人突如其来的暴脾气辞职离开。
程安重新找了看护。
两周后,郑泰民突发失语,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医生建议病人接受专业的医疗服务救治,郑泰民被送往阜城最好的私人养护院。
养护院距离翠湖天地不远,谭亦清每天早起去养护院,晚上等郑泰民休息再回来,程安有时在中午过来,有时在下午过来,更多的是在晚上过来,再和谭亦清一起回翠湖天地。
就这样日复一日,转眼间过了一个月。
谭亦清辞去了B大的工作。
首先得知这一消息的是程培,他在电话里和程安抱怨,还没见到谭亦清学姐她就辞职了,程安顿觉五味杂陈,谭亦清事先并没有告诉他,只说要去一趟平城。
阿尔茨海默病严重影响到郑泰民的消化系统,老人现在只能吃流食。
谭亦清在喂郑泰民喝粥,老人闭着眼睛,每喂一口需要和他说几句话,不然老人很可能就此睡着,喂了近半个小时,郑泰民终于喝完一小碗粥。
谭亦清想和外公再说说话,喊了几声外公,又拍拍他,郑泰民睁开眼睛,看了一下谭亦清,又眯起眼睛,坐在沙发上沉睡,睡觉是老人现在的常态。
程安和谭亦清晚上一起回的翠湖天地,程安打开门,谭亦清先进去,换鞋、脱外套、洗澡,机械地重复着每天的动作。
耗费无数精力和心思换不来任何期望和效果是一件很伤神的事,郑泰民的情况没有任何好转,谭亦清的话越来越少,除了必要的交流,她甚至没有任何话对他说。
赵丰年期间来过两次养护院看望郑泰民。几个月前他和郑泰民还通过电话,那时他们几个为黄翎儿送行一起吃饭,谭亦清喝了酒,赵丰年给她电话问她有没有到家,谭亦清没接电话,是她外公接的,老人家还责怪他让他的宝贝外孙女喝酒喝的难受。
想起不久之前还中气十足的老人,再看看眼前羸弱的病患,赵丰年不胜唏嘘。再看到程安谭亦清两人举止疏离的情景,赵丰年都觉得心情很压抑。
阴霾散去的日子是在一周后。
郑泰民午间打盹醒来忽然道:“亦清,你陪着外公,外公很高兴。”
就这样,郑泰民时而能够认出谭亦清,对于谭亦清而言,这无疑已是最好的福音。
郑泰民的状态紧紧影响着谭亦清的状态,她似乎终于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他。
谭亦清在程安生日那天送了他一个礼物,是一块手表。
是小秦提醒的她,小秦经常随程安出入养护院,自是看出老板太太一心扑在郑老爷子身上,唯恐自家老板生日受冷落,因此早早明着暗着提醒谭亦清。
程安生日前几日回家和父母吃了饭,真正生日那天反倒完全忘记了。谭亦清给他打来电话,告诉程安她在公司楼下。
程安下来接谭亦清,问她为什么不上去,这是谭亦清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来公司找他。
谭亦清道:“黄翎儿在对面等我,”说着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礼盒。
“生日快乐。”
程安没有接。
谭亦清抬头看他,然后说:“是一块手表,我知道你不缺这个,但我实在没有想到更好的。”
她永远都是那么坦然,和高中一模一样。
他对她的情感始于高中,多年后再见,她还是他喜欢的样子。
程安喜欢她的坦然,尽管她曾很坦然地拒绝他。
程安没有说话,领着她去了他的办公室。
门合上的瞬间,他叹了口气,低低的声音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味道:“谭亦清,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谭亦清道:“我知道。”
他问的别有深意,而她只是纯粹的回答,但他不知道。
程安觉得谭亦清有的时候特别的可爱,诚实的可爱,就如现在,他本来还是压抑着的心情瞬间被她那至诚的三个字释放了大半。
其实,他隐隐地猜得到谭亦清最近为什么会有那些异常举动。
程安暂时不去想那些。
他对谭亦清道:“谭亦清,那么,我就做我想做的了。”
他低头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