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突然出现的人,赵芥松了口气,只觉得他来得恰到好处。
这份愧疚压在殷无央心中近二十年,实在太过沉重。赵芥本就不擅长应对这些,刚刚正困扰该如何开导他,好在有人替自己站了出来。
“就算前途未知,举步维艰,就算等到的不是太阳的升起,而是永远的晦暗,也能算如意吗?”殷无央望着来人,眼神有些茫然。
“阿芥寻回了自己的记忆,而你能被牵挂多年的人记起,还能被她原谅,就算明天都要赴死了,又怎么不算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圆满呢?虽然我没有那么悲观,并不认为我们一定会输。”
莫川谷这话表面上是说给殷无央,其实也暗合了自己,然而赵芥并没有听出来。
“你说得对。我原以为道歉的话再也没机会说出来,又或者即使说出来,你也因为忘记了那些事情而难以感同身受了。可没想到上天还是给了我这个机会。”
殷无央沉默半晌,眉目微敛,仿佛吐出了胸间挤压了许久的一口浊气,整个人好似轻松了一些。
今夜的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三人说话间,不知道何时已然停了。被冲刷过的夜色格外纯净通透,连空气都更清新了。
莫川谷骤然想起自己温好的药,对赵芥说道:“原本给你熬了安神的药想等你醒来喝了,我已经温了三次了,你若再不喝又该凉了。”
赵芥点了点头,“夜还长,先回去休息吧,明天的事干脆明天再说。”
说罢,她抖了抖油纸伞上面的水渍将它收好,转身朝客栈走去,莫川谷自然地跟在她身后,看上去要与她一起回房。
殷无央也道了声“好”,只是望着这两人的背影,心中平静下来后又升起一股怅然。这种感觉从他昨日亲眼目睹了莫川谷放出蛊虫救人的时候,就已然挥之不去了。
回了客栈的房间,莫川谷端起温度正好的汤药递到赵芥面前。
“昨日一战你心绪起伏太大,我见你睡得并不安稳便熬了这药。只是不知道,原来你是因为想起了那些记忆。”
赵芥只将那药碗放到一旁,望着他叹了口气。
“我何止是心绪起伏?我感受得清楚,杀人的感觉刺激了恶果,那时它即将就要苏醒了。我只能用去内力去压制,按说这一次的内伤当比在幽墟的时候更甚。”
可醒来的时候,她分明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
莫川谷被她盯得有些心虚,眼神躲闪着不肯与她对视。可心中却仍感到庆幸,大概正是因为这次自己将命悬一线及时释放出来,对抗恶果的力量从赵芥自己,变成了两个人,那力量便更强了。
虽然事后自己要付出更多的养分去饲养那只蛊虫,以至于自己的身体好似更虚弱了,但莫川谷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可这话他是万不敢说出口的,实在躲不过,他便只是冲她笑了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谁知赵芥却有些气急败坏,一把捉住莫川谷的手腕,双指压在他的脉搏之间,那人挣脱无果,索性垂下头研究起了地板上的花纹。
比上次又乱了几分的脉象直跳进了赵芥的心里,刺得那儿酸痛不已。
“你若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大可不必连累我。”
她何尝不知,面前人最是惜命,哪会是不将自己性命放在心上的人。可话一出口,却总要捡着最伤人的说。
然而莫川谷好似并不在意,甚至不问她这话是何意。这让赵芥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腔莫名的情绪寻不到出口。
于是她一把攥上莫川谷胸前的衣襟,将人扯到自己跟前儿,眼神中不知是哀是怒,语气里却带了几分恳求:
“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你难道真的想让我像殷无央那样,因为愧疚记你一辈子吗?”
眼前的人任凭自己拉扯着,听到这话却终于有了反应。
莫川谷抬眼望着赵芥,只觉得自己离她很近,心想若能一直都这么近那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甚至还带了几分浪荡子的混不吝。
“好啊。”他说,“那就记我一辈子吧,无论是因为什么。”
两相对望下,片刻无声的对峙后,赵芥终于被这油盐不进的人彻底打败了。她脱力般地松了手,自己跌坐在床前。
见对方烦乱的样子,莫川谷也懂得适可而止。虽然他尚有个问题想问一问那人,但此刻显然不是合适的时候,于是只说让她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了。
当房门从外面被合上,房间里又重归宁静的时候,赵芥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正在不受控制地狂跳。
然而很快她便把这归结于自己是被那人急得心焦。
于是偶然瞥见手边安神的药碗,赵芥思量片刻还是端起来一饮而尽了,豪气地仿佛喝得不是药,而是酒一般。
一夜无眠。
第二日天亮之后,又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