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当年东昌侯丢官的这件事来看,李贵妃分明是个刁钻的脾气,或者至少,并不温吞善性儿。
而三皇子既然是李贵妃之子,不仅样貌肖似生母,脾性也多有承继。
月婵不是个蝎蝎蛰蛰的矫情人,三皇子找到他们后,姐弟三人命运相连、患难与共,又是他自己说的前尘俱忘再也不论,因此月婵不因他是昔日的皇子而战战兢兢,反而因为年岁长于二人,很有长姐的心态。
那日傅以清道破宝龄闺名,亦被她拽住唠叨了好一阵儿,当然,到底不曾失心疯,去言辞激烈地责备人家三皇子,只是好言好语说了那么几句,让他初来乍到、客随主便,做什么事情都记得谨言慎行罢了。
饶这样也惹到了他,心里别开劲儿了,他又是整日闲着——旁人忙着读书做学问,侍奉长辈,庭前回话,就连李闻舟,这会子也还没有点透灵犀,仍想的是考科举,有朝一日身居高位,为自家平反。
他可不是······
天底下的读书人都一样,一辈子为的不过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可三皇子自身就是“帝王家”,自然便没有这个心思,觑着圣人学问,不过无聊小事,不看也罢。
闲极无聊,心里又别扭,便故意今儿寻允航、明儿找允文、一时又或是路上碰见了宝珠,便连小允晨也没漏下,到处找人去套话。
这几个没有一个是心思细腻的,三言两语就被他套出了“宝龄”两个字,他这才顺过了气儿,拿着这几日的成果去和月婵辩驳——那意思是随便一问就问着的东西,我给她说穿了又能怎么样?至于批评我吗?
月婵都无奈了···心想这主儿怎么这么幼稚啊?!只得道“好好好,你是对的,是我错了。”
她家从前好时,也是京中数得上的人家,那时候就听说过三皇子宇文徽的名声——没什么好话,左不过是说他性情乖张,喜怒无常,太岁头上动土是爱好,老虎须子捋一捋是日常。
月婵那时候没太当真,无他,因为当朝的这几个皇子,又一个算一个,就没一个名声好的······
这个是暴虐啦、那个是愚蠢啦、还有的又是恶疾啦···中宫无子,小动作搞得多了,众臣工谁也不是傻的,也就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觉没意思,就好像把所有的皇子名声都搞臭了,能有什么用一样。
好,每一个堪用的皇子,那又如何呢?你姚皇后不还是无子吗?天下是姓宇文的,到底不是姓姚的,所以每个名声很差的皇子,还都各有拥护者,不吃她的那一套。
不过,时隔这么久方知——如今看来乖张二字,倒也真没冤枉了这位殿下······
——若说月婵知道后还只是哭笑不得,宝龄后知后觉的时候,可就是单纯的上火了。话说得也比较不客气,向耿允航抱怨道:“不是···他有毛病吧!”
允航也很摸不着头脑,不太高兴地道:“要说他好奇,问也就问了,只是问了我又去问别人,难道还疑心我骗他不成?”
左思右想,跳起来道:“不行,我当面问问他去。”
宝龄这个窝囊啊!
一听这话也生不下去气了,捏着鼻子忍下自己的气,还得反过来劝兄长,“别别,想来是因为那天我扭捏不愿意说,以清表哥故意逗我玩呢,要为这个惹得两位哥哥不睦,祖母可要伤心了!二哥还是消停些,别去了,又不是什么大事,遮过去罢了。”
开玩笑···那毕竟是皇子,允航脾气又有些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若真为这个得罪了人,不是宝龄对不起二哥吗?
事主都发话了,自然也就这样了,兄妹俩有说了会儿别的,允航问宝龄给傅老夫人的寿礼绣得怎么样了,宝龄问允航那天说生僻的题目诌得怎么样了,也就散了。
只是劝得了别人劝不住自己,宝龄心中也和傅以清暗暗别上了······
且说,那被冯道昌请动的周嬷嬷,与楚隐一行前后脚,不日也登了侯府门。
与府上几个姐儿连带着楚月婵都彼此见过,不日也就该开课教规矩了。
为就这边儿,一开始还说的是谢先生便改为十日一课,后来耿二老爷得了机缘,请到了一位恰在颍州城内的大儒与几位少爷做西席。
老先生姓康,古稀之年了,自不必讲什么男女之防,一家子兄弟姐妹索性在一起上学,谢先生那边儿,也就备了厚礼辞了。
如此风平浪静地上了几天课,怎么也没怎么。
没怎么,是因为宝龄一开始没想着。
后来某一刻忽然福至心灵,这周氏可是宫人出身啊!
宝龄满肚子的坏主意,寻空同周嬷嬷搭讪,扮一副好奇心重、缺心少肺的稚童模样,说“都言永安宫娘娘天人之姿,有比九天玄女下凡尘,就算只是站在那里,那她脚底下的砖也比别的砖要齐整好看两分,嬷嬷您可曾见过,真如传言一样么?”
这么着,问出了周嬷嬷早早儿被拨到了南边,比冯道昌还早一些,故而恰好与李妃封进宫的时间错开,不曾有幸见过这为美名在外的李贵妃——可想而知,便也更没见过李妃所出的三皇子了,宝龄心里有了数儿。
没见过更好!不至于真的惹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