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青不做声,左手支额,神情淡然。
他是个异常俊美的男人,有一双标致的桃花眼。墨发如丝,未束成冠,任由其散在肩头,不仅不觉失礼,反倒平添几分慵懒的气质。
他随意地倚在那里就仿佛是一副画。
只是周身散发的拒人千里的冷气让人遗憾地望而却步。
顾怀青从桌上堆成小山的名帖中漫不经心地抽出一张,语调不紧不慢,“王有福,三十八岁。癸卯年九月初三未时,过劳而死。”
“诶诶是是是。”
顾怀青没有抬眸看王有福一眼,读帖的语调也拖得极慢,好似在思索,但只有他知道,此时自己的注意全都放在了不远处那个太师椅上的女子身上。
她醒了啊……
我终于等到了……
越想越是难掩情绪,顾怀青嘴角勾起一道满怀深意的弧度,睫毛微颤,瞳孔轻震,就连拿着名帖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当然,激动是属于顾怀青的,王有福此时只觉得毛骨悚然,心更是吓得提到了嗓子眼。
“大、大人?俺、俺这有、有啥问题吗?”
见顾怀青沉默许久不做声,王有福慌了。
造孽呀,不会投不了胎了吧。
“生前做过什么坏事都交代清楚了吧”,顾怀青身体后倾靠住椅背,举起的名帖桌前人的视线,话间语气不明。
“交代了!交代了!大人啊,您可得明察,俺自小就在河沟村长大,一辈子连山都莫出过。为了养活一家子陆口人,种了一辈子地。俺没偷没抢,干过最大的坏事也只是和隔壁牛二嫂子的大侄子争那二里地打了一架,但这也不至于说不让俺投胎吧……”
王有福拍着大腿声泪俱下地诉着苦,仿佛真受了天大的委屈,惹得身后的队伍里探头探脑,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行了行了,交代清楚没犯禁令里的规定就行——”
顾怀青放下王有福的名帖,心不在焉地按了按眉心。
桌上那张原本平展的黄纸,右下角已变了样貌,布满了皱巴巴、不规则的压痕。
“谢大人、谢大人。您可真是大好人、大好官啊”,王有福连声道谢,感激涕零的样子就差给顾怀青磕头了。
幸好幸好,还能投胎。
呵。
顾怀青心中冷笑。
想起自己过去被世人痛恨诅咒,如今做了判官说了两句宽容话就反倒被夸起善人,不由觉得好笑。
王有福雀跃地走后,队伍继续前移。
“下一个!”
站在顾怀青身边的小童子举起卷轴,脆生生地按流程督促,虽然个子比案桌高不了多少,但一板一眼的冷脸姿态颇像翻版的顾怀青。
莫不是,这地府的官方表情就是冷脸?
“等等,我还有事,叫天泽过来审后面的人”,顾怀青利落地起身打断了小童的唱念。
他看似随意地整理好胸前凌乱敞开的衣襟,拂袖掸掉了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告诉他,今天要是没审完,就别想回去了。”
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吩咐,顾怀青就毫不犹豫地负手离开。
他走得很是突然,尽管面上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懒散样,但出走时气息不稳,脚下甚至可以说是匆忙,似乎急着要去见什么人。
小童子偏着脑袋看着顾怀青远远离去的背影,满脸疑惑,又回过头瞥了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心里默默为天泽点了一炷香。
“这位小童,我这、这……”,案桌前站着排上来的新人试探道。
“等着。”
“好嘞好嘞。”
顾怀青径直向柳映所在的方向走去,脚步匆匆,面上却仍是那副冷脸。
而此时的柳映一心盘算着如何向黑影套话,并没有注意到赶来的顾怀青。
倒是身旁突然蹿出一个焦急的小身影,不由分说地冲过来紧紧抱住了自己。
是阿吱。
当然,其后慌慌张张跟着的还有满脸错愕的引者。
“柳、柳姐、姐,你、你没、事吧!”
跑得太急,阿吱喘不上气,只得一顿一顿地吐出字来。
他的掌心微微出汗,小手紧紧抓着柳映,隔着衣料传来一阵温暖。
那原本裹得严严实实地披风也散开来,松松垮垮地堆在脑后,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阿吱脸颊绯红,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望着柳映的眼里是掩藏不住的担忧。
“我没事,阿吱你别着急”,柳映摸了摸阿吱的脑袋轻声安慰道。
手感真好。
但陷在自责中的阿吱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眼眶中噙着泪花,嘴下不停,“对不起,都怪我!你一定等着急了吧,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阿吱,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