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遥对平安州非常熟悉,她带我在江宁上元逛了两天。平安州有许多水巷,祝遥便带我坐船。起初我怕得很说什么也不愿上船,还是祝遥打了保票说她熟悉水性翻船了必不叫我淹死,我才颤颤巍巍地上船。接连适应了几日,倒有些习惯摇摇晃晃的感觉了。不过更多的时候,我仍是对祝遥充满好奇,这几日我们都呆在一处,祝遥将床让给我,自己则在外面和衣而眠。就连门栓插进几尺,窗开几指,桌上几道菜,几时起几时睡祝遥都是有规有矩,所以我更好奇祝遥的主家来。
今天是十五,吃过午饭后祝遥就领我到街上,我不解道:“去哪里?”
祝遥不说,只是让我跟着她一路走进一道荒废的小巷子中,那里砖墙斑驳,杂草丛生,破旧得不像样子。我正惊叹平安州中竟然有这样荒的地方,就看见祝遥停在一堵墙前,“从这进去。”
我直直看过去,这边除了一个狗洞什么都没有,我有些羞耻:“钻狗洞,不太好吧。”
祝遥不动声色,指着狗洞说:“只有这里能进去。”
什么人家没有大门,我不肯:“为什么不走正门呢?”
祝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蹲下去检查那坨杂草,又见我实在不肯钻狗洞,只好妥协说:“那你踩着我肩膀上去。”
我看向祝遥瘦薄的肩膀,还有这几日愈发苍白的脸,连忙摆手否定:“不行,你是会受伤的。”更何况我长大后从未翻过墙,这一脚若是吃不好力,祝遥定是会受伤的。
祝遥从狗洞前起身,伸手拍拍肩膀,“上来就是了,哪来这么多废话。”
我依旧非常抗拒,祝遥却由不得我犹豫,伸手扯过我一条腿便要往上举。吓得我不免惊慌失措叫起来,最终我没有办法再抗争,只好跟这个狗洞达成妥协。想我江流儿潇洒一世,难得会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丑事。
祝遥比我钻地要快,这让我难免打趣她:“你倒是个成手。”
祝遥面无表情看我一眼,我连忙收起笑容装出一幅懊悔的神情。祝遥才不理会我自顾自就超前走去,我刚要喊她,谁知起了一股妖风吹迷了我的眼睛,我伸手去揉却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哭。
好像是风声,却又像是哭声。
这宅子年久失修难免有不干净的东西,我实在不愿一个人走,只好一溜小跑跟上祝遥。而祝遥心中笃定我一定会跟上来。我此举正中她下怀,跟了几步终于我忍不住问道:“这里究竟是哪里?”
这宅子用得的梨花木,梨花木价值不菲远非平民可享受。虽然年久失修破败不堪,但能描绘出当年喧繁的盛况。
“沈国公府。”祝遥回答我。我对这些侯爵官职了解甚少,不过能做到国公想必应该是一位重臣,凡事最怕狡兔死良狗烹,落得这番破败的样子也不知曾经发生过什么。不过我记得这位陛下在位不过三年,听说向来温和,未曾血洗过什么地方。
透过一射之地外的穿廊,我才从缝隙间看见沈国公府的大门。那国公府的大门虽然年久失修,但仍有多年前门庭门庭若市的气派。不过比起今夕非比的正门,更引人注目地是正院正路上一具凄惨荒凉的白骨。
虽说是道家会生死看淡,当我亲见皑皑白骨时还是会觉得荒凉,这具血肉无存的尸骨显然已经死去多时,我不敢想他一个人的魂魄目睹自己的尸身被野狗或老鼠啃食时的怨恨,我那时已经全然忘了要干什么,甚至慌不择路念起大悲咒来。祝遥倒没什么避讳,她从那尸骨周边绕了几圈方才对我说道:“收尸吧。”
我当时忘记了呼吸,险些被我自己一口气呛死。再看那具骸骨时才发现脊椎、腰椎处多有变形—确实是一位老人的骸骨。
爷爷怎么会死在沈国公府?
爷爷离我而去的十多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沈国公府大门上沉重的门栓显然是从内部被划上的。如此一来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我爷爷心甘情愿自尽在沈国公府里,二是爷爷被人在国公府里杀害。我实在想不出爷爷会和什么样的人结仇,因为我对他了解的实在是太少了。就在我被吓到胡思乱想的同时,祝遥把不知道从哪扯出来的破布铺平在地面上,我回过神连忙拦住她说:“没有棺椁,你这样没法入棺的。”
祝遥一言不发将白骨捡到破布上,头也不抬地跟我说:“你怎么知道这里没有?”
我曾经听说有些生者故意将死者的棺材放在房间里,为得是借人气养尸好利些什么。我骇了一跳,偌大的沈国公府竟然还干这种勾当。
我虽然不理解国公府里藏尸这件事,但只能小心翼翼地跟着祝遥拖着布兜,任由祝遥带我在府里穿来穿去。如此一来我少不得再好奇祝遥的经历,见她这样熟悉,难免让人猜测沈国公府就是她当年的主家。主家遭难,祝遥少不得要有些沦落街头忍饥挨饿的日子。我只是不敢细想,她没有同我说的是什么样不为人知的苦楚。
沈国公府的内院失过火,祝遥越带我向里走,踩过焦木的断裂声便越清脆,直到祝遥在一栋烧得不成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