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住半晌,我听见季重明隐隐开口道:“你看朕做什么?”
祝遥垂头道:“除夕家宴,陛下留皇后娘娘一人坐镇,岂非不妥?”季重明声音听起来清醒得很,可他依旧不疾不徐地撒谎:“朕吃多了酒。”
话说着,五丰果然端来一小碗醒酒汤给季重明喝。季重明喝过后又说,“有皇后在,无妨。”
五丰识相地退到一旁,我见祝遥支支吾吾从袖中掏出不知什么东西。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根簪子,通体乳白的鱼骨簪子。
原来是这般模样。
“奴才曾答应陛下要送您一根发簪。如今恰逢除夕,还望陛下不嫌弃奴才手笨。”季重明看了祝遥一会儿,又看向鱼骨簪子。直到祝遥举得手都有些发酸了,季重明才若有所思地接过。鱼骨簪子小巧玲珑,被季重明轻放在手心里看了一阵,随后季重明摸到头顶玉冠上正别着的一根发簪,“既如此,朕拿这根与你换吧。”
季重明抬手,祝遥起身把鱼骨簪子小心翼翼地别进去。我看得见祝遥托着铜镜,也看得见季重明眼角含笑的样子。
我突然便明白了祝遥为何如此看重这簪子。
他们简短又珍贵的时刻,都在这小小的鱼骨簪子里。
祝遥没能守岁,宫中放起烟火时她浅浅地睡着了。季重明在她身上盖住一件白狐裘大衣,便转身去看窗外依旧洋洋洒洒的落雪。大雪没有丁点声音,只有炭盆里星火爆炭声。
不过对季重明而言,这才是独属于他真正的烟火。
第二天时,季重明又换上了寻常的金镶玉发簪。面对祝遥写在脸上的心情,季重明前去朝会时,低声浅笑:鱼骨价贵,朕想还是偷偷藏住的好。”
季重明扬长而去,留祝遥在原地捉摸不透。而我似乎只能困在季重明附近,也不得不跟着他在朝会上聆听文人千篇一律的辩驳,看他根本毫不关心周围人的存在,看他小心翼翼地,不敢回应祝遥对他的好。
季重明生来做天子,要和很多人斡旋,前朝后宫里他赞赏的人,他讨厌的人,他憎恨的人。有时我会想,为什么季重明会把祝遥安置在这样一个卑微的位置。祝遥起初觉得是折辱,又觉得是锤炼,可她始终不曾想过,这种朝夕相对于季重明而言意味着什么。
天子的爱过于沉重。他难以启齿爱得隐晦,只恐为她招致灾祸。他宁可朝思暮想,日夜相对,宁可他们互相拒之千里,也要只争这一刻朝夕。
他的爱藏在朝夕不敢言明的目光中。
可惜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我只能祈祷此时的祝遥可以理解季重明。但其实心意相通才是世间最艰难之事。我和季重明心意相通没什么用处,重要的还是他们。
季重明进来觉变得很浅,我猜我不过一缕游魂没什么本体,就悄悄挪到祝遥身边。她歪着头打瞌睡,跪坐在床榻不远处,正当我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发时,忽然被季重明喝住,“住手。”
我吓得直接把手缩回去,难道季重明能看见我?“何人在此?”我反复确认季重明是不是真的能看见我,晃了半天,原来是季重明在做梦。
五丰被他吼醒,用胳膊推了下祝遥。祝遥便起身去掌灯,换五丰一下一下为季重明抚背,“陛下又做噩梦了。”季重明喘着气,双眼赤红,眼下略有青黑,“白日里再请扶山道人来一次,替朕驱鬼安邪。”
祝遥正要说什么,被五丰暗中制止。五丰重新服侍季重明入睡,才把祝遥拉到廊外门下透露实情,“不是陛下疑神疑鬼,是宫中别有用心之人太多了。”
五丰叹着气,祝遥亦是担心,她回望刚刚入睡的季重明,心中不忍地说:“这我知道,可扶山道人也是术士,金石之物服用多了还是伤身。”
扶山道人。
道祖扶山,传闻扶山天赋异禀、道行颇深,后来传闻在当年动乱中被杀。怎么现在竟然还有扶山道人在呢?
“陛下小心着呢,每每扶山道人开的丸药,都让我暗中调查一次再服用。”五丰抬头看了祝遥一眼,“你以后多陪陪陛下,陛下心神不宁,还得是你来比较好。”
“扶山是燕王引荐,燕王与陛下并不亲份。”祝遥有似想到什么,“跟何况奴才是奴才,哪里能用陪这个字。我尽本分就好了。”
等散了朝会,我便有幸见到了传闻中的道祖扶山,虽心里有了设想,但还是吃了一惊。原因无他,这位道祖竟是个年纪轻轻的人。虽然年龄尚浅,道祖却衣袂翩翩,一派仙风道骨,一幅出尘模样。
一来一往,我听出了不对劲的苗头。季重明话里问着头疾安神的事情,话外却绕不过自古帝王皆求之愿—长生。而扶山对季重明承诺的长生,更像是古法里早已被禁的法子——往生咒。
虽然扶山并未言明他所献之法就是往生咒的咒术,他的那套说辞却欺骗不了我。往生往生,往生咒是极凶恶的法子。人死后三魂归三线路,七魄同肉身消散。这往生咒便是逆天而为,封主魂与觉魂,囚生魂于体,形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