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不习惯，当其他人不存在便是，莫要紧张。”
阮言低低应了一声。
室内一时沉寂，就连篱落香也不知为何带上涩味，阮言低头轻嗅，听许凌初又问：“舞衣应已送到你手里，可还喜欢？”
她想起那件舞衣，浅粉的大裙摆上用金线绣着朵朵栩栩如生的桃花，叫同院的舞姬羡慕得红了眼。
阮言也知它漂亮，但却不喜欢。
一看到那舞衣，她便想起自己马上就要登宴，再不是许府里最特殊的舞姬。
但她只是露出乖巧的笑容，说自己喜欢。
许凌初便松了口气：“你第一次登宴，自得好好装扮一番，那衣服是我找城南新来的王裁缝做的，听说他的手艺最是精巧，你穿上试试，若有不妥，我再派人去请他来府上修改。”
阮言摇头：“言儿试过了，很合身。”
怎么会不合身呢，每年年初，许凌初皆会派人为她量身形，一到换季便差人送来各式衣裳，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那就好。”
他又叮嘱了两句，阮言认真应下，却不想再多听了，正欲起身告辞，忽听他放轻了声音，声音：“言儿，生辰快乐。”
阮言猛地抬起了头。
原来他还记得。
许凌初执起她的手，这双手纤细修长，白皙莹润，握在手中冰冰凉凉，宛如上好的瓷器，叫他一时舍不得放下。
他道：“待晚宴结束，我带你去放烟花。”
阮言怔怔看了他片刻，猛地收拢手指，握住了他的指尖。
“公子……”她咬住嘴唇，鼓起勇气道，“今晚那支舞，本是为您一个人跳的。”
她花了五个月编出这支《倾心曲》，又偷偷练了许久，本打算在生辰这日跳给他一个人看，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正如她刚进许府时，也没料到初次登宴竟会是在三年后的生辰。
许凌初点了点头，顺势松开手。
他郑重道：“我一定会认真看的。”
但他没有。
许凌初升任吏部侍郎后的第一次晚宴十分盛大，美酒佳肴，权贵高官，相比起来，一个小小的舞姬便显得尤其微不足道。
琴与萧合奏出的情意绵绵的舞曲被淹没在鼎沸人声之中，许凌初噙着笑应付完来敬酒的同僚，转头以熟稔中带着恭敬的语气，双手对身旁坐于主位上的男子举起酒杯：“太子殿下，下官敬你一杯。”
能越过众人，坐于主位的正是大越如今的皇太子——明瑞。
他今日束着金冠，身着绣有蟒纹的金丝滚边暗红缎袍，一眼望去气势逼人，那张脸偏又生得张扬夺目，鼻梁高挺，浓眉深目。听见有人呼唤，他将目光从宴台下的舞蹈移开，偏过头瞥了许凌初一眼，即便是轻飘飘的一眼，也叫人从心底生出几分寒意。
“同乐。”
明瑞单手拿起酒杯，与许凌初轻轻一碰，动作优雅而矜贵，他将里头的酒液一饮而尽，刚放下杯子，许凌初便执起酒壶：“不知今日的菜，可有合太子殿下的口味？”
“当然。”酒意虽有些上头，但明瑞的眼神仍很清明，“你这府里什么都好，景优美，菜可口，人……”他轻笑一声，“也好看。”
许凌初一边为太子斟酒，一边随着他的视线转头望去，就见宴台下水袖翻飞，阮言身着浅粉舞衣，额间一点朱红花钿，翩翩然的转过身子，朝高台送来一个眼波。
他收回目光，放下酒壶道：“太子谬赞了。”
“孤可没有瞎说。”明瑞也看到了春水一般的眼波，他执起满杯的酒，轻轻摇晃着，“许大人这府里，宝贝可真不少。”
见那张淡雅俊朗的脸上出现一瞬空白，明瑞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
他这番话，是夸赞，也是敲打。
许凌初十六岁中举，二十岁成为大越最年轻的探花郎，此人行事乖张，树敌颇多，但善于经营，心思活络，很得圣上喜爱，如今不过二十八，就已官至正三品户部侍郎，风光无限。
按理说，这时更应小心，以免烈火烹油变引火烧身，但许凌初非但不收敛，反而还请来大半个京城的权贵，在自己府中办了如此盛大的宴席。
看这富丽堂皇的府邸，种满奇珍异草，一步一景的园林，近百道摆盘精巧，色鲜味美的菜肴，再看陆续登场的数十名貌美舞姬——此番排场，俨然不输给贵族世家了。
即便已有这等权势，他也仍不满足，如今户部尚书年老，再不过几年便将致仕，明瑞很清楚，许凌初这般讨好自己，为的就是这即将空出来的尚书之位。
这倒是多此一举了。明瑞心想，自己虽欣赏许凌初的才干，却不喜他的为人，更不可能帮他开口，许凌初有这功夫，不如继续在父皇那多费些心思，兴许就如愿了呢。
一提到父皇，便又想起了那桩不知该如何交代的差事。
他心里闪过一丝烦闷